“姐姐也在啊。”
邵安柔笑銀銀進門,手上還拿了個木盒,見到邵寧昭並不驚訝。
“倒真是巧了,女兒今日收到一份送寺廟送回來的禮物,原本想着來跟母后一同鑑賞,姐姐一起看看吧。”
寺廟?
邵寧昭心念微動。
她正想着去寺廟確認老師的安危,也不知這份禮物是否蘊含她想知道的內容。
邵安柔上前,不經意間跟邵寧昭對視一眼。
“你這孩子一直有心,這些年給寺裏送去的香火錢也不少,倒難為他們記着,隔三差五就送些東西來。”
皇后滿心滿眼都是邵安柔,早忘了邵寧昭剛才說的什麼。
母女倆親親熱熱坐在一起,直到離得近了,皇后才看見木盒上的血色。
“既是寺廟送來的,怎麼還沾了血?”
皇后蹙眉,才剛生出的喜悅瞬間蕩然無存,“此等污穢之物怎能出現在皇宮之中,還不快扔出去!”
“且慢。”
邵安柔攔住皇后,意味不明地在邵寧昭身上掃了一眼。
“他們辦事向來仔細,興許是有什麼內情,母后不如先看看送來的是什麼東西,若他們當真如此大膽,敢用污穢之物獻給皇家,女兒自會稟告父皇,決不輕饒!”
皇后向來順着邵安柔,聞言才少了些抗拒,卻還是嫌棄不已。
“看便看了,只是這東西沾了血,你還是別碰,交給底下人打開就是。”
邵安柔無有不應。
一個宮女上前,從她手中接過木盒,緩緩打開。
“啊!!!”
下一刻,邵安柔驚呼一聲,整個人躲進皇后懷裏。
邵寧昭聞見濃重的血腥味,心裏頓覺不妙,不等她上前查看,就聽皇后厲聲訓斥。
“還不快將這髒東西拿下去,等着本宮親自動手嗎?!”
![]() |
![]() |
宮女臉色煞白,哆哆嗦嗦沒反應過來。
邵安柔似乎緩過神,從皇后懷裏出來,“母后莫怕,量寺裏那些人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另有隱情也未可知,先讓人查驗吧。”
“有什麼好看的,立刻拿出去扔了!”
皇后面色發白,卻強撐着不肯有損威儀。
“皇后娘娘,公主,這盒子裏似乎還放了一張紙條。”
管事太監上前接過木盒就要處置,卻看見放置在一角的東西,遲疑一瞬,如實上報。
“送來這等污穢之物,還敢留下紙條,那些禿驢是瘋了不成,竟然如此挑釁皇家威嚴?”
皇后厲聲斥罵,起身就要去見獻帝。
這些年對寺廟那些人太好了不成,竟讓他們不知輕重,如此膽大妄為!
邵安柔卻叫住皇后,抿了抿脣,朝着紙條伸手。
“究竟因為什麼,一看便知。”
不知道是不是邵寧昭的錯覺,她總覺得邵安柔打開紙條之前,朝她所在的方向偏了偏頭。
難不成,這事情與她有關?
邵寧昭心一沉,莫名不安起來,心跳也加劇幾分,在胸腔內橫衝直撞。
她眼睜睜看着邵安柔拿過紙條,收手時,指尖忽然一顫,折成小小一塊的紙就從邵安柔指尖掉落。
正落在邵寧昭面前。
純白的紙邊染着血色,觸目驚心。
“姐姐若是不怕,不如就勞煩姐姐打開看看,畢竟這東西染了血,真要叫我瞧,我倒覺得心慌了。”
邵安柔完全就沒有半點要伸手的意思,明擺着沒打算再接過去。
心中的猜測讓邵寧昭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手指發顫,試了幾次都沒能順利展開紙條。
半晌,就在皇后要徹底失去耐心時,邵寧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罪臣顧兆,自知罪孽深重,萬死難贖……”
端正的字體寫在紙上,卻讓邵寧昭眼前一片模糊。
顧兆。
那是她的老師,是個風骨難折,氣節不損的端方君子。
那雙執戒尺的手,如今卻在紙上寫着“罪臣”二字。
“後面寫了什麼,姐姐快說啊。”
邵安柔催促着,似乎是因為心急,想要伸手拿過紙條自己去看。
在她碰到紙條之前,邵寧昭垂眼,看清剩下的半段內容。
“剜心剔骨,以此謝罪。”
輕描淡寫八個字,直接讓邵寧昭如墜冰窟。
謝罪?
她的老師何罪之有?
何等滔天的罪孽,才至於那樣清正的人說出“罪孽深重”。
她恨,恨自己軟弱無能,膽小退避。
回來至今,她始終龜縮着,以為找尋不到親情就萬念俱灰。
卻全然沒有留意到,還有人因為她正遭受苦楚。
如今知道,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終於明白,那盒子上沾染着的,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去見的老師的心頭血。
被皇后罵着是污穢之物的,是她老師的心臟。
她再也沒機會見到顧兆,聽顧兆板着臉斥責她頑劣。
恍惚間,邵寧昭手一鬆,小小的一張紙從她指尖滑落。
她跪在地上,白日裏已經跪到青紫的膝蓋,此時卻感覺不到半點痛楚。
耳邊議論聲不斷,邵寧昭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她緩緩伸手,想要去觸碰被管事太監拿在手中的木盒。
“姐姐,你要做什麼?!”
邵安柔一把拉住她的手,“我知道姐姐跟顧兆有舊,只是如今與他相關的事情,姐姐還是避着些好,切莫沾染。”
就連皇后也滿是不贊同,忘了邵寧昭師承顧兆一般,嫌惡道:“多大的人了,行事竟還這樣毛毛躁躁。”
邵寧昭滿心茫然,怔怔看着皇后。
那是她的恩師,對她悉心教導,為她費心謀劃,難不成此刻要她無動於衷嗎?
“寧昭公主,您有所不知,顧大——顧兆被判謀逆,若非陛下念着他早年的功績,早就將他凌遲了,此時他自行了斷,多半也是心生悔意,沒有臉面再活下去。”
邵安柔身邊的宮女上前半步,隔在邵寧昭跟邵安柔之間。
宮女說的每一個字邵寧昭都聽的清清楚楚,連在一起卻成了她聽不懂的意思。
誰謀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顧家一無兵權,二無後妃撫育皇子,朝中太子已立,謀哪門子逆?
邵寧昭只覺耳邊一陣嗡鳴,看着面前的人嘴脣開合,半點聲音也聽不到。
須臾,邵寧昭忽然想到什麼,膝行上前。
“母后,顧大人不可能謀逆,這其中必有冤屈啊母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