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替那逆賊說話!”
皇后心中的憤怒在聽見邵寧昭求情的瞬間迸發。
“案件由大理寺審理,證據確鑿,樁樁件件都是那逆賊親口認下,怎麼你一回來他就成了冤枉的?”
“母后……”
“姐姐,您就是再怎麼顧念往日舊情,也不能在這樣的大事上失了判斷!”
邵安柔打斷她的話,冷眼看着她,“顧兆就謀逆,姐姐若是還有半點理智可言,此刻該做的不是為他說情,而是將這驚擾了母后的污穢之物處置了。”
心臟離體,顧兆十死無生,屍體說不定現在已經被扔在亂葬崗,任野狗啃食。
僅僅是想想這樣的場面,邵寧昭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邵安柔還在說教着,一口一句“逆賊”。
“夠了!”
邵寧昭忍無可忍,朝着邵安柔大吼,“老師為祕楚耗費心血,豈是你能——”
“啪!”
皇后一巴掌甩在邵寧昭臉上。
“你是失心瘋了不成,哪有什麼老師,那是逆賊,他本就該死!”
邵寧昭被這一下打的跌倒在地,臉上的痛感卻抵不過心中的酸澀。
所有人口口聲聲都稱顧兆是逆賊,他們衆口一詞,誰還記得他曾經付出的種種?
“嗒——”
一滴淚從邵寧昭眼眶滾落,砸在被她帶過來的紙上。
這就是顧兆忠心耿耿大半生的祕楚。
邵寧昭想起曾經從他口中聽說過的那些雄心壯志,只覺無比諷刺。
“這是怎麼了,還在外頭就聽見裏面吵吵嚷嚷。”
四皇子掀簾入內,帶進來的寒風吹在邵寧昭身上,她卻不覺得冷。
心已經冷透了,哪還會在意這些。
剛才的事情畢竟牽扯到逆賊,宮女太監們都低着頭,沒一個人敢多話,生怕下一刻就會被責罰。
“怎麼了這是?”
四皇子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一見這氣氛才發覺好似真發生了些什麼。
他仔細一看,皇后臉色難看,邵安柔低垂着頭,邵寧昭跪在地上……
“邵寧昭,你又做了什麼惹母后生氣?”
邵寧昭聽到這樣不由分說的責備,內心沒有絲毫波瀾,沉默者不發一言。
“裝什麼啞巴!”
四皇子憤憤罵了一句,轉頭去看邵安柔,“你說,那不長眼的混賬又幹了什麼?”
邵安柔抿脣,三言兩語將剛才的事說了。
“說來還是我不對,不該沒看送來的是什麼東西,就貿然帶到母后跟前,正巧姐姐也在,嚇到母后不說,還勾起了姐姐的傷心事。”
“她還有臉傷心?”
四皇子瞥了一眼已經被蓋起來的木盒子,冷聲道:“立刻把這髒東西拿出去扔了,邵寧昭,你也滾出去!”
“不行!”
邵寧昭撲捉到話中含義,挺直了腰背,滿眼哀求地看着四皇子,“四殿下,我們畢竟師生一場,算我求您,將老師的屍身一併尋來,將他好生安葬了吧。”
“安葬?”
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四皇子一腳將邵寧昭踹開,冷眼看着她跌坐在地。
“他落到現在這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你若再敢多說半句,就同樣以謀逆之罪論處!”
“師生一場?好個師生一場,誰知道你做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被他教壞,父皇母后從前對你萬千恩寵,怎麼就寵出你這麼個白眼狼!”
聽着這些話,邵寧昭完全不敢相信這是四皇子能說出來的,怔在原地。
“皇兄莫氣,要是因為這些事再氣壞了身子,那才是不值當呢。”
邵安柔寬慰着四皇子,話風忽然一轉,“不過聽了皇兄這話,我忽然覺得只是將這心臟扔出去,未免太便宜了那逆賊。”
她看着邵寧昭驚恐的神情,一字一頓道:“我記得皇兄在獸園養了獵犬,一直都是用生肉餵養,不如就將這心臟拿去餵食。”
“如此,倒也正合了那逆賊的狼心狗肺。”
她就是要讓邵寧昭親眼看着那些人一個比一個慘,好叫邵寧昭生不如死!
“不要!”
邵寧昭再顧不得其他,爬到邵安柔腳邊,將自己的尊嚴完全拋棄,“求求你,不要在折辱老師,讓他安息吧……”
“安息?”
四皇子沒好氣地開口,“他一個謀逆之臣,有什麼資格安息?”
說着,就要讓人將心臟帶去獸園。
“皇兄!你怎麼能這般行事,難不成你忘了嗎,先前你——”
“住口!”
四皇子面色一變,察覺到邵寧昭要說什麼,竟一腳踹在她身上。
劇痛之下,邵寧昭再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看着四皇子的侍衛將木盒捧走。
她目眥欲裂,雙目通紅地看着四皇子。
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
這才過去多久,四皇子就將從前的事情盡數忘卻了嗎?
當年他犯下大錯,險些被廢,是邵寧昭去求了顧兆,在顧兆的出謀劃策之下,四皇子才得以轉危為安,度過那場危機。
可如今,他卻冷眼看着旁人將顧兆的心臟喂狗。
四皇子側眸,避開邵寧昭的視線。
“來人,把寧昭公主拉出去,讓她好好冷靜冷靜,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大雨,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砸起一片水花。
邵寧昭被拉到臺階下,跪在傾盆大雨中。
身後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不等邵寧昭轉頭去看,謝念安就越過了她。
跨上石階,謝念安又回過頭。
他看着已經被澆成落湯雞的邵寧昭,吐舌朝她做了一個鬼臉。
“可憐蟲。”
邵寧昭眼神空洞,對這話沒有絲毫反應。
她的心已經被人扔進烈火中反覆炙烤,蝕骨鑽心的痛楚在前,小孩子的惡作劇又算得上什麼。
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謝念安頗覺無趣,快步跑向殿內。
“皇祖母,娘——”
門在謝念安進去之後合攏,卻並不影響邵寧昭聽見從裏面傳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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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念安嘰嘰喳喳說着今日遇見的趣事,邵安柔與皇后不時誇讚幾句,氣氛融洽,好像不久前才剛剛發生的事,只對邵寧昭一人造成影響。
思緒恍惚間,不知道里面又說了什麼,有宮人忙進出。
很快,蕭聲響起。
是春花江月夜。
有國之棟樑被冤屈枉死,這些上位者卻只當笑談一般,竟還能吹奏出這樣的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