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紗簾在書房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朱明軒站在窗前，手中的威士忌酒杯已經見底。
冰塊的碰撞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脆，就像他腦海中不斷交鋒的兩種聲音。
一個在質問他的良知，一個在慫恿他的野心。
他轉身走向書桌，手指劃過桌面上那份精神診斷報告。
紙張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今天在醫院走廊，白疏影抱着福寶從他身邊經過時，那個孩子怯生生喊出的“舅舅“。
那雙和朱父如出一轍的眼睛裏，盛滿了不諳世事的天真。
“呵…“
朱明軒突然冷笑出聲，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酒精灼燒着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無名火。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本皮質封面的私人日記。
翻開最新的一頁，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着近半年來朱家產業的各項數據，這些都是他嘔心瀝血打下的江山。
男人拿着鋼筆，在紙上劃出深深的痕跡。
2023年11月15日，海市子公司第三季度盈利同比增長320%，完全達到預期目標。
但父親今日在董事會上說，“等小影熟悉業務後就交給她打理“
墨跡在“交給她“三個字上，暈開一大片陰影。
朱明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耳邊又響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朱父在書房對管家說的話。
“領養明軒只是爲了給家族培養一個得力助手，等找到親生女兒。“
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打斷了他的回憶。是祕書發來的消息。
“朱總，已按您要求整理了白小姐過去五年的就醫記錄。”
“我發現她在海市婦幼保健院有多次抑鬱症就診記錄。”
“相關資料已加密發送至您的私人郵箱。”
“原來如此…“
他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複雜。
一方面是爲發現新把柄而竊喜，另一方面卻又涌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種矛盾感讓他煩躁地鬆了鬆領帶，起身走向酒櫃。
第二杯威士忌下肚，朱明軒的思緒越發清晰。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海市子公司的股權結構圖。
鼠標在“朱氏集團控股65%“的位置上畫了個紅圈，又在“朱明軒代持15%“的位置停頓許久。
“如果讓族老們知道…“
他輕聲自語，手指在觸控板上輕輕敲擊。
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在腦海中成形，先利用白疏影的精神問題動搖她的繼承權，再通過三叔公爭取族老支持。
“咚咚咚“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少爺，您要的咖啡。“
老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朱明軒迅速合上電腦，“進來。“
年邁的管家端着銀質托盤走進來，咖啡的香氣瞬間瀰漫整個書房。
老人放下杯子時，目光不經意掃過桌上露出的診斷報告一角，佈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
“陳叔，“朱明軒突然開口，“你在朱家多少年了？“
“回少爺，三十八年了。“
老管家恭敬地回答，“從老爺剛創業時就…“
“那你應該記得。“
朱明軒端起咖啡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
“當年父親爲什麼要領養我？“
書房裏的空氣瞬間凝固，老管家的手指微微顫抖，銀質托盤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少爺當然是…老爺夫人心善…“
“我要聽實話。“
朱明軒放下杯子，陶瓷與玻璃相碰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刺耳。
老管家深深嘆了口氣，“當年…大小姐走失後，夫人傷心過度住院。醫生說…需要一個孩子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朱明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面上卻露出恍然的微笑。
“原來如此。謝謝陳叔，你去休息吧。“
當書房門再次關上，他猛地將咖啡杯砸向牆壁。
滾燙的液體在壁紙上留下深褐色的污漬，就像他心口那道陳年的傷疤。
轉身回到書桌前，朱明軒打開保險箱，取出一份塵封已久的文件。
這是十年前他偶然在父親書房發現的領養協議，上面白紙黑字寫着。
“若尋回親生女兒，本協議自動終止。“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雨滴敲打着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問他的良心。
朱明軒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李院長，我是朱明軒。“
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關於明天上午十點的會診，我需要您再準備一份更詳細的精神評估報告…”
“對，要特別強調患者可能存在的自殘傾向和育兒能力缺陷…“
掛斷電話後，他又給三叔公發了條信息：
已確認白疏影有五年抑鬱症病史，近期出現自殺傾向。明日會帶最新診斷報告見您。
發完這條消息，朱明軒突然覺得一陣眩暈。
他扶着書桌邊緣緩緩坐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二十年來第一次，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正在變成什麼樣的人。
一個爲了利益不惜毀掉妹妹的魔鬼。
書桌上的相框裏，是去年全家去瑞士滑雪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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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白疏影還沒被找回來，朱父摟着他的肩膀說。
“明軒啊，爸爸以後就指望你了。“
照片裏每個人的笑容都那麼真誠，真誠得現在想來像個笑話。
合上電腦，朱明軒走到落地窗前。
雨中的莊園籠罩在一片朦朧中，只有主樓二樓還亮着一盞燈。
那是朱父的書房，他想象着父親此刻可能在翻閱白疏影兒時的相冊，或者在計劃如何將更多產業交到親生女兒手中。
這種想象讓他的胃部一陣絞痛。
朱明軒解開襯衫最上面的鈕釦，大口呼吸着潮溼的空氣。
二十年的養育之恩是真的，二十年的輕視與利用也是真的。
就像此刻他心中翻涌的恨意是真的，那一絲殘存的愧疚也是真的。
他回到書桌前，打開一個加密文件夾。
裏面是他這些年暗中收集的朱家各種把柄，稅務漏洞、灰色交易、權錢往來…足夠讓整個朱家萬劫不復的證據。
鼠標在“發送“按鈕上徘徊許久，最終還是移開了。
“還不是時候…“
朱明軒對自己說。
他需要先確保族老們的支持，需要先拿到海市子公司的實際控制權，他還需要很多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