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軒突然咳嗽一聲，打斷了她。
“疏影，我昨天看到醫院花園裏的櫻花開了。”
“等你體力好些，我推你出去看看？“
白疏影領會了他的好意，暫時嚥下了想說的話。
“好啊。“
朱太太敏銳地察覺到氣氛變化，連忙轉移話題。
“對了，那個霍霆軒…他這兩天來看過你嗎？“
白疏影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有。“
“呵！他還敢來，“朱先生冷哼一聲，“我已經讓律師準備材料了，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爸！“白疏影提高了聲音，“這是我的事，請讓我自己處理。“
朱先生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女兒會這樣直接反駁他。
朱太太緊張地看着丈夫，生怕他發脾氣。
出乎意料的是，朱先生只是嘆了口氣。
“好，好，爸爸不插手。”
“只是…看到你受委屈，我心裏難受。“
白疏影的表情軟化下來，“我明白。但有些路，我必須自己走完。“
朱明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福寶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
“媽媽！醫生說我可健康了！“
他的出現像一縷陽光，瞬間驅散了房間裏的凝重氣氛。
“福寶，來，“朱太太張開手臂，“讓外婆抱抱。“
福寶已經和這個突然出現的外婆熟絡起來，歡快地撲進她懷裏。
朱太太抱着孫子，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朱先生也湊過去，從口袋裏變魔術般掏出一個精緻的小汽車模型。
“看外公給你帶什麼了？“
福寶驚喜地接過，“哇！謝謝外公！“
白疏影看着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福寶如此自然地接受了這些新親人，而她卻還在掙扎。
也許血緣的力量真的超乎想象。
“疏影。“
朱明軒輕聲喚她，等她轉過頭，才繼續說。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
他的聲音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白疏影驚訝地看着他，沒想到這個名義上的哥哥竟如此理解她的困境。
“謝謝。“她真誠地說。
朱明軒微微一笑，“家人之間，不用說謝。“
“明軒說得對，“朱太太抱着福寶走過來，“疏影，媽媽知道你需要時間。我們不會逼你做任何決定。“
朱先生雖然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在妻子的目光下也點了點頭。
“對，爸爸太着急了。你好好養傷，其他的…我們慢慢來。“
白疏影感到一陣暖流涌過心頭。
也許，這種被家人包容的感覺，正是她多年來缺失的。
福寶從朱太太懷裏掙脫，爬上病牀依偎在母親身邊，小手裏緊緊攥着外公送的玩具車。
白疏影輕撫兒子的頭髮，看着圍在牀前的家人——熱切的父母，善解人意的兄長，還有一直默默支持她的郝懿清。
窗外，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帶。
白疏影突然意識到，無論未來如何選擇，她都不再是孤單一人了。
陽光在病房內緩緩移動，將福寶手中的小汽車模型鍍上一層金邊。
孩子專注地擺弄着新玩具，不時發出“嘟嘟“的模擬引擎聲，這平常的聲音此刻卻讓白疏影感到一種難得的安寧。
“媽。“
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這一刻的寧靜。
“能給我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嗎？“
朱太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她拉過椅子坐到女兒身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病牀邊緣。
“你小時候啊，最愛喫我做的桂花糖藕。”
“每次都要把糯米一粒粒挑出來先喫，說像是挖寶藏…“
她的聲音漸漸染上歲月的色彩，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如同老照片般一頁頁展開。
白疏影安靜地聽着，試圖在腦海中勾勒那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孩。
四歲時因爲怕黑非要抱着玩具熊睡覺，五歲生日那天把蛋糕奶油抹得滿臉都是…
“你走丟那天，“朱太太的聲音突然哽咽，“穿的就是那件你最愛的鵝黃色連衣裙，上面繡着小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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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影的心猛地一縮。她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彷彿能在掌紋中找到那個穿着黃裙子的小女孩的影子。
朱明軒不動聲色地遞過來一杯溫水。
“喝點水吧。“他的指尖在杯壁上輕叩兩下，是個無聲的提醒——如果太難受，隨時可以叫停。
白疏影接過水杯，溫熱傳遞到掌心。
她注意到朱明軒的這個動作熟練而剋制，顯然這些年他一直在父母身邊扮演着這樣的緩衝角色。
“後來…“
朱太太還想繼續，卻被丈夫輕輕按住肩膀。
“好了，孩子剛做完手術，別說這些傷心事了。“
朱先生的聲音比平時柔和許多，他轉向白疏影。
“等你出院，爸爸帶你去老宅看看。你的房間…一直保持着原來的樣子。“
這個意料之外的溫情讓白疏影鼻尖發酸。
她忽然意識到，在那個遙遠的家裏，有一間被時光凝固的兒童房，二十多年來一直等待着主人歸來。
“爸爸每週都親自打掃，“朱明軒輕聲補充，“不讓任何人碰你的玩具和書。“
朱先生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嗓子，這個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男人此刻竟顯出幾分難得的靦腆。
白疏影望着父親微微發紅的耳尖，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福寶突然從被窩裏鑽出來，小手扒着母親的胳膊。
“媽媽，我餓了。“
這稚氣的聲音，打破了房間裏涌動的情緒。
朱太太立刻站起身，“外婆帶了小籠包，還熱着呢！“
她快步走向茶几上的保溫袋，動作利落地拆開包裝。
白疏影看着母親忙碌的背影，那略顯發福的身形在陽光下投下溫暖的剪影。
多少個午夜夢迴，她曾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一個會爲她熱飯的母親，一個記得她童年喜好的父親。
“小心燙。“
朱太太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盒回來，先遞給福寶一個小包子，又拿起一個吹了吹，送到白疏影嘴邊。
“你也喫一個？醫生說要補充營養。“
白疏影猶豫了一瞬，還是張口接住了那個小籠包。
薄皮破開的瞬間，鮮美的湯汁在口腔中漫開，帶着記憶裏從未嘗過卻莫名熟悉的滋味。
“好喫嗎？“朱太太期待地問，“我特意讓廚房加了蝦仁，你小時候最愛喫這一口的。“
“好喫。“
白疏影輕聲打斷她，喉嚨有些發緊。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空缺是任何山珍海味都填補不了的。
唯有這最簡單的家常味道，才能稍稍慰藉那顆漂泊太久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