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顫抖着身子走了,他一邊走,一邊用沙啞着嗓音告誡身邊的村民,“這事不要談論,就當沒看見,看好你們的仔,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警覺着些吧。”
有人還想問,里正卻是說什麼都不肯在言了。
二十年前,京城外四周十里八鄉出過相同類似的命案,那案子一直沒有破,但是不久後,被信奉了百年的百里一族巫醫世家被滿門抄斬。
當時他在京兆尹府做典史,這纔會有所聽聞過。
當年的事情,當真很慘。
國師用人的內臟做藥引爲君主續命,聖上得知後,覺得他們所掌握的巫醫術罪大惡極,褻瀆君主的信任,寧願自己壽終正寢,也不能讓他們的巫醫術繼續衍用下去,禍害百姓。
這纔有了一旨滅族的旨意。
如今這種巫醫術再次出現,人間慘劇也將再次上演。
他心裏明白,誰有這樣的本事能請得起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取心,誰又能找得到已經看似滅絕的百里一族族人?
背後之人的身份必定非富即貴,哪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惹得起,告得倒的存在。
他看着忽然傾斜下來的雨水,就像是老天給天割了一道口子,那雨瞬間就把他們的鞋面都淹沒了。
“家裏有娃娃的,晚上摟緊着點,都警覺些吧!”他哀嘆一聲,只能做到如此。
白清漓一早醒來,那雨還在下着,氣溫驟降,出門外行極爲不方便。
綠柳問她,“郡主,要不由奴婢給攝政王送信,您就在府上歇着吧,下了一夜的雨,空氣溼冷得厲害。”
白清漓看了一眼天際,東吳的氣候與西周還真是截然相反,才入四月天,雨水就這樣的大了。
“無礙,走吧!”
車輒滾滾,哪怕坐在馬車裏也覺得溼冷,車行得很慢,實在是雨勢太大。
馬車饒了主街,避開積水坑窪的路段,如此剛好經過府衙。
那裏有一對年輕夫婦在擊鼓鳴冤!
雨水夾雜着車輒攆動聲音,都擋不住小婦人的撕心裂肺哭聲。
“開門,開門啊,我們要報官!”
鼓聲一聲一聲地響着,沉悶且悲亢,可是京兆府的大門始終緊閉着。
白清漓忍不住好奇,挑開車簾向外望了一眼,小夫妻全身早被雨水淋透,滴滴答答的水漬順着髮絲往下落着,女人跌坐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個孩子,地上有被雨水沖淡的血漬。
女人看到有馬車經過,忍不住嚎啕痛哭。
“蒼天啊,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兒,他還是個孩子。”
女人見大門一直不開,她奔着馬車就衝了過來,也不知是她跑得太急,還是地面過於溼滑,婦人腳下一個踉蹌,身子身前傾,手中抱着的孩子飛了出去,裹在孩子身上的衣服散開,露出孩子小小的身軀。
“啊!”綠柳看得真切,一把擋住了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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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別看!”
白清漓疑惑不解。
綠柳臉色慘白,想到剛剛只瞥了一眼,雖沒看得真切,還是心有餘悸。
“我去將人攆走!”
車伕也怕生出意外,馬車趕得更快了。
外面,婦人的哭聲更大了,“貴人,幫幫我們吧,我兒死得太慘了呀!”
白清漓擰眉看了一眼綠柳,“我們入西藩時的景象還不夠慘嗎,我怎麼會怕這些。”
她心中更多疑惑的是,剛剛的鼓聲那麼大,難不成衙門內的門房都睡死了?
“停車!”
綠柳見車停了,忙道:“要不奴婢下去替郡主問清楚,外面的雨點大。”
白清漓點了點頭,道:“給他們一點銀子,到那邊的餛飩攤前避避雨吧!若她們同意,你查探一下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婦人已經被丈夫攙扶起來,抱起地上沒了生機的孩子,哭出聲音。
“小寶,是爹無用,沒能護好你,死了還沒有人管咱們!”男人跪在府衙前撕心裂肺地大喊。
“青天大老爺,求求您開開眼吧!”
綠柳不忍,將銀子遞過去,“我家主子讓你們先去避避雨,現在時辰還早,等過了早飯時間你們再試着報案。”
女人慢慢擡起頭,看到綠柳的穿着,還有停下的馬車,她一把抓住綠柳的裙襬。
“姑娘,行行好,我們已經在這裏敲了一早的鼓,可是他們就是不肯開門,求你幫幫咱們吧!”
綠柳看了一眼自己裙襬被抓出的血手印,並沒有推開,當目光落到地上孩子的身體上時,她的頭皮忍不住一陣發麻。
孩子死得太慘了。
小小的身子,上衣被全部褪下,不知死了多久,身體出現黑紫色的屍斑,他小小的胸膛處被鋒利的兇器切開尺長的口子,清晰地看到裏面的心臟被人掏出去了。
“…我去和主子說明一下情況,這是銀子,你們拿了先找處地方避一下雨。”
白清漓聽到她的敘述,心中也是一寒,“出了這樣大的人命,府衙竟然一直無人。”
她轉身探察時,剛好看到轉角拐出一行四人擡的小轎,她在心中回想了一下,似是只有黨大人上朝會途經這裏。
她對綠柳道:“既然京兆尹裝死不肯受理,就叫那對夫婦攔轎喊冤!”
刑部侍郎若看到這種悽慘一幕也不打算管,便不要怪她白清漓要多管閒事了。
*
白清漓她們的馬車緩緩停在攝政王府前,綠柳前去叫門,片刻被迎了進去。
羿陽澤近來要處理的政務較多,每日都要熬到深更半夜才能休息,看到白清漓,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清漓,有事叫下人傳個話就是了,天色還黑着,你怎麼親自過來?”
他見到人雖高興,可更多的是心疼,忙命人上熱茶,替他們暖暖身子。
白清漓從袖中拿出那張紙條,道:“雲詩玲出事了,死在了義陽縣。”
羿陽澤拿過紙條看了一眼,當下怒不可遏。
“這個阡陌寒到底在做什麼?千里迢迢來我朝和親,纔行了不到十日,和親郡主死了?要說雲詩玲是病死的,我一百個不信!”
白清漓嘆了一口氣,“現在不是信與不信的事情,而是他們的態度問題,他們想李代桃僵,用我東吳郡主的命,還有陪嫁的大量金銀珠寶鋪穩他的太子之位,你能嚥下這口氣?”
“我不能!”
羿陽澤當然咽不下,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清漓,你是怎麼曉得此事的?”
白清漓一聲苦笑,“沒辦法,阡陌寒那種小人心境,我不得不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本是防他再對我不利,沒想到得了這麼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