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往下——
那一襲繡着繁複雲水圖案的華麗大紅錦袍被利刃破開一道淒厲的口子,深可入骨的傷口因沾染了斑斑血跡而顯得格外豔麗濃郁。
時辰還早,太上皇怎麼會這麼快遇到了刺殺?
前世他‘病重’時,明明是晚上。
不行!
裴陵遊絕對不能死!
葉零榆來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衝到男人身邊——搭脈,驗傷,測毒性……一氣呵成,又快又穩。
虎杖蹲守一旁,宛如小心翼翼的大貓:“三小姐,怎麼樣?”
傷重至此,還有救嗎?
“準備一桶熱水,清潔棉布,剪刀,桑麻線……”葉零榆眉頭緊蹙,凝重地站起身,“你們有多少人?”
“都在暗處。”虎杖精神一振,“三小姐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事發突然,來不及採買齊全了……”葉零榆撥開車簾,指向山脈東南方,“東南深林有一片天然瘴氣林,穿越瘴氣就是一片藥田。”
“我要田七,仙鶴草,艾葉,地榆,半邊蓮,土白芨,大薊……”她一邊詳述用於止血解毒的藥草,一邊小心撕開男人因爲血跡而緊黏在身上的衣裳,熟練地處理傷口。
“這些草藥,一味不能少,越多越好。一個時辰內,必須回來,否則……”
話音未落——
鬼卿冷面掀開簾子,朝着葉零榆恭敬拱手:“沒有否則。半個時辰,全數奉上。”
說完就走,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可他背後,刀傷劍痕遍佈。
藍黑色的錦衣已經被鮮血浸透……
葉零榆眉心一蹙:“他……”
“讓他去吧。”虎杖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垂眸看向裴陵遊生死不知的面容,“上皇遭遇刺殺,是鬼卿護衛不力。現在不讓他做點什麼,那傢伙會瘋的。”
他和長鷹昨夜奉命去捉拿刨墳的小鬼,回來才知道主子竟然深夜喬裝離開,不知去處。
暗中只有鬼卿跟隨。
夜深未歸。
他們兩人警覺不對,卻不知該往何處尋。
彼時,還是長鷹斗膽猜測:主子應該是去尋葉三小姐了。
兩人當即帶人尋往虎丘塔,這才解救了身陷險境的主子和鬼卿,還有昏迷在旁的葉零榆……
那幫影衛訓練有素,個個身手不凡,出手快狠準。
有備而來,招招致命。
可主子的行蹤隱祕至極,除了他們幾個貼身之人,根本沒人知道太上皇低調隱居在澄縣。
更別說他們臨時趕赴李家村又是意外之舉,始終低調潛居在隨時移動的馬車之上,藏於大山密林之中。
那些殺手怎麼可能這般精準地守株待兔?
思來想去,可以將這一切串起來的人,近在眼前。
主子前腳喬裝尋人,後腳便被殺手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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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太過!
“上皇被刺殺,跟我有關?”葉零榆敏銳地察覺不對勁:剛剛虎杖身上的氣息分明有一瞬間的變化,充滿了惡意和殺氣。
“三小姐多慮了。”虎杖擡眸又是一張老實虔誠的舊模樣,“長鷹請您前來,是爲上皇救命。”
長鷹?
葉零榆想到那張黑鷹面具,心下了然:那傢伙果然是太上皇派來尋自己的心腹!
只是他不如虎杖和鬼卿這對‘曾統領十萬禁衛’的左右手來得出名,應該是隱身暗處的影衛。
既然是裴陵遊的人,想要見皇帝本不該如那夜般偷偷摸摸。
除非,太上皇不知爲何對新帝起了疑心,想要暗中查探什麼……
既然如此,她更不能讓裴陵遊死在這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最好的朋友!
……
陽光炙熱,偶爾幾聲蟬鳴,不知疲倦地唱着夏日的歌謠,打破了佛塔內的沉悶和寂靜。
“我們籌謀日久,五十影衛日夜蹲守,好不容易利用葉零榆才引來目標……居然失敗了?”少年面色陰沉,手起劍落。
那負傷回來覆命的影衛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無聲倒地,死不瞑目。
劍光過於凌厲,無意掀落了一縷佛香,無聲灑在影衛的屍體上。
“一羣蠢貨。”沈京墨無暇關注一個死人,冷冷道,“葉零榆呢?”
“被太上皇的人帶走了。”影子悄然現身,迅速將屍體處理掉。
“帶走葉零榆的面具人應該是裴陵遊的影衛。”沈京墨面色陰沉,“跟着他就能找到裴陵遊的藏身之處…你們爲何貿然出手刺殺,打草驚蛇?”
冰冷的怒氣襲來,影子立馬跪倒在地,“公子,昨夜出現在三小姐身邊的不止那戴面具的影衛,還有鬼卿。”
沈京墨面色微變:“什麼?”
鬼卿武功高絕,堪稱‘大內第一衛’,向來常伴裴陵遊不離身,怎會出現在葉零榆身邊?
即便想護着救命恩人,裴陵遊這手筆未免太大了。
更奇怪的是,裴陵遊若派人暗中保護便罷了,爲什麼昨夜忽然要將葉零榆打昏帶走呢?
區區一個葉零榆,除了老生常談的救命之恩外,還有什麼值得堂堂太上皇這般重視的嗎?
影子看他面色愈發陰沉詭譎,不禁語速更快更低:“鬼卿曾是赫赫有名的第一刺客,潛伏暗殺,追蹤埋伏,都是他的看家本領!昨夜,埋伏在外的影衛們不慎被他發現……”
頓了頓,他小心翼翼道:“貿然動手,只爲自保。”
“這次暴露,對方必然加倍警覺。要完成任務,必須速戰速決。”沈京墨眼眸一壓,戾氣橫生,“召集城外待命的所有影衛,今夜必須一擊而中。”
影衛一臉驚訝:“可是,昨夜影衛死傷殆盡,我們還不知道太上皇的具體位置……”
“不是還有魚餌嗎?”沈京墨冷冷勾脣,從枕頭下掏出一個花紋繁複的黑木瓶,裏頭不斷髮出‘咚咚’的碰撞聲。
急切而狂躁,像是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要越獄……
……
虎丘山南,臨水而生,日影西斜,在水面落下一片波光粼粼的金黃,幾只水鳥掠過水面掀起一圈圈漣漪,枯燥乏味的夏日忽然靈動起來。
濃郁的藥味和血腥氣交織在車廂裏,男人濃密的睫毛忽然輕顫。
“上皇醒了?”葉零榆經歷兩個時辰的生死時速才把裴陵遊從死神手裏搶回來,打個盹的功夫都以指搭脈,生怕錯過了男人丁點的氣息變化。
所以他一醒,她也跟着醒了。
“……你?”裴陵遊微微一動,手腕處傳來少女指尖細膩溫熱的觸感,不經意間觸動了某根敏感神經,讓他本能地抽出手。
迅速而果斷,躲瘟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