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陳釗昨夜要與車隊一道下山，今日參加個作戰會議。
但兒媳婦秦舒窈的忽然到來，讓身爲長輩的他又驚又喜，於是洪梅生代替他去參加會議。
敵人偷襲時，率先瞄準了洪梅生乘坐的吉普車，一枚炸彈在吉普車左後方爆炸，幸虧洪梅生當時坐在靠右的位置。
爆炸時洪梅生已經打開了車門，半邊身體離開車廂，然而爆炸帶來的巨大沖擊波還是炸斷了他的腿。
而按照陳釗的習慣，他一向都是坐在後排左側的位置……
若昨夜不是秦舒窈的忽然到來改變了陳釗的計劃，他將會像往常一樣坐在吉普車的後排左側。
如此，在當時那種境況下，陳釗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
某種意義上來講，是秦舒窈救了陳釗的命，也是她連累洪梅生失去了一條腿。
是福是禍，難以界定。
聽完陳啓瀾的描述，秦舒窈的心怦怦直跳。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是該慶幸自己救了陳釗的命呢？還是該責備自己害洪梅生失去了左腿？
“別多想，洪叔的傷與你無關，今早他一醒來，就叮囑我別告訴你實情，他怕你有思想負擔。”
陳啓瀾安撫着妻子，說道：“但我知道你沒他們想象的那麼脆弱，這些真相更沒必要瞞着你。”
秦舒窈輕輕“嗯”了聲，啞聲說道：“只要都活着，就很好了！”
陳釗的身份地位比洪梅生重要千百倍，他身爲南疆戰役的第一首長，若是他犧牲，將對前線官兵造成致命的心理打擊。
而敵人則將因此士氣大振，如此一來，只怕戰局會對我方不利。
就像洪梅生自己說的，他用一條腿換陳釗的安然無恙，換前線戰局的穩定，他很驕傲，也很值得。
深吸一口氣，秦舒窈振作起精神。
“我去炊事班給洪叔煮點粥。”
陳啓瀾笑笑，說道：“去吧，要是有人敢爲難你，你就報我的名字，再不行就說你是陳釗的兒媳婦，我看誰敢欺負你！”
“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欺負我嗎？”
秦舒窈瞪了陳啓瀾一眼，扭頭走了。
看着妻子遠去的背影，陳啓瀾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來。
“阿瀾！”
他正在恍惚間，背後忽然傳來父親陳釗的聲音。
陳啓瀾回頭，只見一身軍裝的陳釗正站在距離他兩三米之外的地方，看上去疲憊又滄桑。
“要是昨夜我犧牲了，你會怎麼想？”
陳釗雙手負在身後，靜靜看着自己的兒子。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放下對我的恨，會不會在我墳前叫我一聲爸？”
聽到這話，陳啓瀾的喉嚨像是塞了一團棉絮，堵得他幾乎無法喘息。
“這世上哪有如果？現實就是我老婆救了你一命，現實就是你沒死，你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和我扯淡。”
陳啓瀾終於開口，聲調有點緊繃。
“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出行時謹慎點，你的身份擺在這裏，誰都可以犧牲，唯獨你不行！”
說罷陳啓瀾轉身要走，卻被陳釗叫住了。
“阿瀾，要是我下一刻就犧牲，你此刻會不會叫我一聲爸？”
這個問題讓陳啓瀾的心像是被刀子劃過。
他攥緊拳頭，深吸好幾口氣終於回頭說道：“陳釗，你有完沒完？你勸你好好活着，活到退休！”
“洪叔缺了一條腿，都鉚足勁兒要幫我和窈窈帶孩子，你有手有腳四肢健全，卻無病呻銀扯這種鹹淡？”
聽到這話，陳釗的眼底閃過一抹喜色。
“你的意思是，等我退休後，就能帶孫子了？”
陳啓瀾不自在別過臉，乾巴巴說道：“等打完仗再說吧，但有一點我要說清楚，苗新榕休想靠近我老婆和孩子半步！”
說完這番話，陳啓瀾扭頭走了，留下陳釗獨自一人站在原地，久久，他笑了。
秦舒窈向炊事員要了粳米，在旁邊的小竈上熬粥。
她守在竈臺邊，時不時攪動着鍋裏的粥以防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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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
身後傳來餘翹楚的聲音，秦舒窈回頭看去，只見餘翹楚正用扁擔挑着兩個空桶過來。
“哎！小楚，你怎麼也在這裏？”
看到餘翹楚時，秦舒窈有些驚訝。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過來幫忙呢？雖然不能治病救人，但我可以打雜啊！”
餘翹楚指着水桶說道：“這不，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給病房那邊送熱水。”
她走到秦舒窈身邊，惋惜說道：“你見到洪政委了沒？他的左腿沒了！”
“我見到他了，他想喝粥，這不，我給他熬粥呢！”
秦舒窈的眼神有點悲傷難過。
“肖阿姨若是看到洪叔這樣，她一定會很難過的。”
說到這裏，秦舒窈看着餘翹楚問道：“你的記憶裏有沒有洪叔？他上一世的人生結局是什麼？平安退休了嗎？”
餘翹楚搖了搖頭。
“洪政委在戰爭後期犧牲了，他沒能等到戰爭勝利的那天！”
頓了頓，她說道：“所以現在的結局對洪政委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起碼，在家中苦苦等待的肖阿姨能等到丈夫歸來，而不是等到丈夫的骨灰盒！”
聽到餘翹楚這番話，秦舒窈心裏的愧疚感消散了。
如果這陰差陽錯的錯誤能保住洪梅生的命，那一條腿的代價，似乎不算什麼。
畢竟在肖芳的期盼裏，哪怕丈夫瘸了殘了都無所謂，能活着回家，是她唯一的願望。
“那啓瀾的父親呢？難道上一世的他犧牲在昨夜的偷襲中？”
秦舒窈拿着勺子，聲音有點顫抖。
上一世的她沒有千里追夫，自然不會打亂陳釗的計劃了！
餘翹楚想了會兒，神情有點迷茫。
“我看不清那位首長的命運結局，但我上一世的記憶裏，鐵柱曾寫信對我說，有位陳姓首長犧牲了。”
放眼望去，除了陳釗之外，前線有幾位姓陳的首長呢？
如果沒猜錯的話，上一世的陳釗犧牲在了昨晚的偷襲戰中！
意識到這一點，秦舒窈竟一陣陣後怕，甚至差點拿不穩手中的勺子。
“舒窈，你這千里追夫，可不光是救你家陳連長的命，你還救了你公公和洪政委的命吶！”
餘翹楚忍不住唏噓，說道：“你是上天派來拯救陳家的天使，老天爺真是個心軟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