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秦菲月給注射了安定劑,秦舒窈重新陷入了夢鄉。
這次,她沒有做噩夢。
她嘴角帶着幸福的微笑,緊緊攥着母親的手,安然睡着了。
偶爾的夢囈,秦舒窈會含糊叫一聲。
“媽!”
秦姿就握着女兒的手,溫聲應着。
“哎,媽媽在呢!”
這一夜,是章家人在二十年間度過最圓滿與溫情的一夜。
章家四兄弟睡不着,與父親一起,眼巴巴盯着那帳篷,即使什麼都看不到,可他們的嘴角卻都帶着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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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找回來了,以後呀,我和你媽要彌補對妹妹的虧欠,你們四個……”
章羽堂看着四個兒子說道:“你們四個可不能埋怨我和你媽偏心妹妹,甚至你們四個,也得加倍對妹妹好!”
“爸,你放心,我們不會喫醋的!”
章淮海嘿嘿笑,說道:“妹妹出生時,我天天幻想着保護她,她被人欺負,嗚嗚嗚哭着回家找哥哥,那感覺真好啊!”
章淮海很小的時候,羨慕隔壁家的大雙,他有個妹妹叫小巧。
小巧愛哭,每次被人欺負就哭着回家,拉着大雙的手淚汪汪告狀。
“哥哥……嗚嗚嗚,他們欺負我!”
每每這時,大雙就不玩了,拉着妹妹去找人算賬甚至打架。
只要是爲了妹妹打架,甭管闖出多大的禍,大雙的父母都不會罵他,甚至還會誇獎他。
章淮海羨慕壞了,每天盼着媽媽能再給他生個象小巧那樣愛哭的小妹妹。
後來媽媽果然生了個妹妹,比小巧長得好看,白白嫩嫩像是年畫裏的娃娃,只可惜沒等到他履行哥哥保護妹妹的職責,妹妹就丟了。
從回憶中醒來,章淮海瞥了一眼陳啓瀾,略微有些失落。
“現在看來,妹妹應該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找哥哥的小女孩……”
一個單槍匹馬遠赴千里救丈夫的女英雄,哪裏還需要他保護?
嗯,自己這條狗命都是妹妹救回來的呢!
“你還有臉保護妹妹?你自己是這麼活着回來的,心裏沒點數嗎?”
大哥章甘嶺撇嘴,毫不手軟戳中章淮海的痛處。
“哎!哎!丟人的可不是我一個,陳啓瀾的狗命也是被小幺救回來的!”
一旁的陳啓瀾面不改色。
“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在全連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你能指望一個妻管嚴有什麼擔當嗎?嗯,我不覺得丟人!”
陳啓瀾甚至露出得意的笑。
“我胃不好,我喜歡喫軟飯,我覺得被老婆保護的感覺挺不錯的!”
這番話讓還未成家的章氏四兄弟直呼不要臉。
唯獨做人夫多年的章羽堂用讚賞的眼神看着這個自己還沒完全認可的女婿。
這小子,能屈能伸是個人才吶!
天快亮的時候,秦姿伏在秦舒窈身邊睡着了,母女二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
秦舒窈稍稍一動,秦姿便醒了。
她忙不迭坐直身體,只見秦舒窈已經睜開了眼,正直勾勾看着她。
這是秦姿和秦舒窈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的見面。
不知怎麼回事,秦姿緊張到極點,原本想要說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唯獨眼淚一直往出涌,打溼了秦舒窈的手背。
秦舒窈也在哭,她笑中帶淚,歪頭打量着面前這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
她在秦菲月的照片裏見過這個女人,只是照片裏的人看上去眉頭緊鎖,沒有眼前這個女人好看親切。
“寶珠,哦不是,小幺,不對,也不是,我……我……”
秦姿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女兒,她結結巴巴開口,到最後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很喜歡小幺這個稱呼,很親切。”
秦舒窈笑着說道:“忽然之間就多了四個哥哥,我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聽到這話,秦姿眼巴巴看着秦舒窈。
她想說不光多了四個哥哥,還有她這個當媽的,與守在外面的爸爸。
可這些話她不敢說,她怕秦舒窈責備他們粗心弄丟了她。
秦舒窈握住了秦姿的手。
“我們是如假包換的母女,肯定不會再弄錯吧?”
秦姿忙不迭搖頭。
“不會!肯定不會錯的!我們找了你二十年,怎麼可能認錯自己的女兒呢?”
於是秦舒窈便笑了。
她掙扎着坐起身來,與秦姿面對面看着彼此。
在秦姿緊張期盼的眼神注視下,秦舒窈輕輕叫了一聲“媽”。
她很小的時候,還不懂“媽媽”這兩個字的含義。
村裏的小孩與她打架,那個小孩哭着一頭扎進她媽媽懷抱裏,大聲喊着媽媽。
於是她也學着那個小孩的動作,管別人叫媽媽。
下一刻,她被人狠狠推開了。
“沒媽的小野種,你把我女兒打成這樣,你還撲過來管我叫媽?滾開!”
雖然瞎子奶奶聞訊趕來把她摟在懷裏,與那個推開她的婦女大吵一架,可在年幼的小女孩心裏,“媽媽”成了禁詞。
即使過去許多年,她都一直沒忘記那句話。
“沒媽的小野種”這幾個字,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她以爲這一生都無法擺脫這個夢魘,可現在,當她用生澀僵硬的語調叫出“媽媽”這個稱呼時,那些夢魘蕩然無存。
於是秦舒窈撲入了秦姿懷裏,像當年那個小孩撲入她媽媽懷抱那樣。
“媽!媽!”
她一直叫媽媽,秦姿就一直答應,母女二人擁抱在一起,笑得淚如雨下。
一旁的秦菲月也偷偷抹眼淚。
她實在不忍打破這樣美好的場景,起身走出帳篷,不出意外地,看到姑父章羽堂正紅着眼眶站在帳篷外。
“進去吧,我已經幫她穿好衣服了!”
秦菲月側身,示意章羽堂進去與女兒相認團聚。
章羽堂小心翼翼走進了帳篷裏,他手足無措站在原地,嘴脣翕動想要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秦舒窈先發現了章羽堂。
她從母親懷抱裏擡起身來,抹去眼淚看着面前雙鬢半白的男人。
這是她的爸爸!
於是秦舒窈仰頭看着章羽堂,哽咽叫了一聲“爸!”
“爸!”
“哎!”
章羽堂無法按捺內心的激動,上前張開雙臂,將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緊緊擁入懷中。
圓滿了啊!他這一生算是圓滿了!
就算下一刻就犧牲在戰場,他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