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夢憶雙親

發佈時間: 2025-08-11 10:3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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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小雨忽至,淅淅瀝瀝從檐邊滴落,滴答滴答地砸進了殿內小人的夢境中。

北疆的氣候乾旱,偶爾下幾滴雨,地面都還未溼透便停了。

宋稚綰擡眼望去,眼前的一山一巖都無比熟悉。

這裏是麒麟關!

她心裏頓時大驚,不遠處有一片營帳,她下意識便朝營帳邁開了腿,可跑着跑着,腳下卻像是被東西纏住,讓她狠狠地絆了一跤。

宋稚綰急忙低頭看去,卻見腳上纏着的,是一只鮮血淋淋的手。

她嚇得渾身血液凝固,那只手的主人卻又放開她,沙啞的聲音傳來:“宋小姐,快、快躲起來!屬下無能,護不了你了……”

這是父親身邊派來保護她的胡副將,說完,那只手便毫無生氣地落在了一旁。

“胡叔!胡叔!不要死、不要死!”宋稚綰撲過去想將他喚醒,卻摸到了他懷裏那個染了血的小木頭人。

那是給她做的。

再擡眼時,眼前的營帳已經變得破敗,耳邊不停地傳來刀槍的聲音,還有拼死一搏的衝鋒聲。

宋稚綰站在其中,似乎被周圍的刀槍都扎進了身體裏,痛得她動彈不得。

眼前又落下一杆長槍,似乎是對着她的心口處扎的。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似乎是在等一個解脫。

但預料中的穿心之痛久久沒有傳來,恍惚間,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她睜開眼,身前有兩條交叉的手臂環着她,再擡頭時。

是她爹爹和孃親的臉。

她眼淚霎時涌出,顫着聲音開口:“爹爹、孃親,我好想你們。”

父母的身軀似乎格外高大,堅不可摧,可以將一切刀槍都爲幼子擋下。

盛懷柔眉目溫柔,心疼地抹去那張小臉上的淚珠,將她輕輕擁在懷裏:“孃的今今受苦了。”

宋靖也將母女二人抱在懷裏,摸了摸她的髮絲,欣慰道:“今今都長這麼大了,爹孃這下可安心了。”

說着,兩人的身形便開始緩緩消散。

宋稚綰拼命地想拽住兩人的手,可最後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爹孃消失在眼前。

最後,夢裏一場大雨,將滿山的鮮血盡數沖刷,直至與泥土混合,再不見硝煙。

她哭得撕心裂肺,心口猛地一抽,痛得她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被人喚醒時,宋稚綰還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耳邊的嗡鳴聲讓她聽不見聲音,只知道有人好似在喚“宋今今”,又依稀看見眼前有個朦朧的面孔。

她又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前的景象已經變得清明。

宋稚綰對着眼前的人虛弱一笑,乖乖地喊了聲:“太子哥哥。”

看到人終於醒了,蕭琰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下了身子,沉沉地喘了口氣,但臂上的力道未松,而是又把人緊了緊,牢牢地鎖在懷中。

他額上浮着一層薄汗,眼裏的擔憂未褪:“今今不怕,不怕了……孤陪着今今……”

宋稚綰也沒好到哪去,額前的碎髮沾了汗,粘在臉上,整張臉都通紅通紅的,還有未乾的淚痕。

蕭琰擡手替她把碎髮整理好,又拿着帕子一點一點地替她擦着臉。

他輕聲問道:“今今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太醫已經候在殿外,孤讓他們進來瞧瞧可好?”

蕭琰這幾夜都思緒重重,睡不踏實。聽見殿外似乎有西殿的侍女前來,還以爲是宋稚綰又要尋個蹩腳的由頭將他哄過去陪睡。

但蕭琰聽到第二句便覺得不對勁。

侍女道:“……小主子哭得厲害,卻怎麼都叫不醒,還一個勁兒地叫、叫爹孃……”

蕭琰一聽,連外袍都沒披便衝去了西殿,將那睡夢中哭喊不止的人兒抱進了懷裏。

他知曉,她定是又夢到那些事了……

宋稚綰晃神地搖了搖頭,又往他懷裏鑽去,語氣仍心有餘悸:“太子哥哥,我夢見爹爹和孃親了。”

她從他懷裏擡起頭,眸中水光閃動:“爹爹孃親還說、說我長大了。”

蕭琰心疼得難以喘息,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安慰道:“是長大了,變得漂亮,懂事,識禮……”

那雙純粹透亮的眸子靜靜地盯着蕭琰看了半晌,卻沒有再提夢裏之事。

過了一會,宋稚綰又輕聲細語道:“太子哥哥,你陪我睡覺好不好?”

蕭琰此時對她自然是無有不應的,喉間嗯了一聲,抱着人,掀起被子躺了進去。

不知躺了多久,宋稚綰依舊沒睡着。

“太子哥哥?”

蕭琰也同樣沒睡,“孤在。”

她的聲線稚嫩清脆,本應是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掩不住愁緒萬千。

她道:“太子哥哥,聽說江南多雨,下雨時煙雨朦朧,很是好看。”

“我從前在北疆時,北疆很少下雨,但是冬日裏常下雪,雪比京城的還大、還白,也冷。爹爹會給我獵野兔和雪狐,孃親會拿皮毛來給我做帽子和衣裳。”

“娘說,她幼時長大的地方很少下雪,比北疆暖和,也比北疆好看,說等帶我回京時,便帶我去看看。”

說到這,宋稚綰頓了頓,耳邊只有蕭琰沉緩的呼吸聲。

像是知道她忽然停下在想什麼,蕭琰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頰邊,慰道:“孤在聽。”

見狀,宋稚綰又繼續說了下去:“我沒見過江南的雨,也沒去過孃親長大的蘇州,所以今日聽表哥說起,纔會那般急躁。”

“我知公孫老太夫人的年事已高,書裏說‘歲月不待人’,我怕…….”她話音忽然變得哽咽。

“我怕若是沒能替娘見上老太夫人一面,孃親在天有靈,知道了會怪我…….”

她夢魘受驚後的情緒破碎,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嗚咽着哭出聲。

蕭琰只覺得自己今日那番話簡直是混賬至極。

眼下,他除了愧疚彌補,再無他法,“是孤今日沒有思慮周全。不如待及笄禮後,孤親自隨今今去蘇州探親,如此,今今可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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