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的歌舞早已撤下,只響着清幽的古琴聲。
酒杯砸落在地的聲音奪了琴聲曼妙。
肅王用力地閉了閉眼,又睜開,順着地上的酒杯看向對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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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俊臉,五分醉意,三分慌張,兩分心虛。
這跟他醉了酒回王府被王妃抓包的神情一模一樣。
肅王酒醒了幾分,朝門口看去。
殿門處站着的少女朱脣抿成線,一身冷青色,襯得那張俏顏如同覆霜般冷凝,明明年紀不大,瞧着卻讓人心底直怵。
肅王心底咯噔一下。
他這回是真信蕭琰有“難處”了。
方纔他還一個勁兒地勸酒,現下卻默默噤了聲,像尋求庇護似的走到了肅王妃身後。
笑得一臉討好諂妹:“鳶兒,咱們回府吧?”
肅王妃看着渾身酒氣的男人,沒好氣地睨了一眼,即使身旁有端王妃在,也絲毫不給他面子。
“王爺搭上自己纔好不容易灌醉的人,怎的不留下看看好戲?要不然可就白醉這一回了。”
兩人灌一人,太子纔剛顯醉意,端王就先喝倒了,肅王也險些將自個兒給搭了進去。
真是有出息。
肅王妃可不願意這個時候離席,眼看着小太子妃回來了,她倒想看一看太子是不是真懼內。
看見宋稚綰,蕭漠承也是鬆了口氣。
“宋丫頭,你……”
他剛想開口讓宋稚綰把人帶回宮去好生服侍着,擡眼卻瞧見地上那只酒杯。
又看了眼倆人的模樣,蕭漠承決定把話咽回肚子裏。
琰兒,自求多福吧。
蕭琰喝了不少酒,即便是提前服用瞭解酒藥,也架不住倆人輪流灌他。
此時那雙長眸掀起,瞳光早已不復往日清明,冷厲的臉龐也柔和了許多,看着宋稚綰怔怔地愣了一瞬。
“今今……”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宋稚綰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看着王忠微微笑道:“殿下今日好興致,我便不擾殿下,還請公公仔細伺候着。”
說完,她又面向蕭漠承:“陛下,臣女先行告退了。”
蕭漠承也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最後還是點頭應了。
宋稚綰沒再看那道玄色身形一眼,轉身擡腳便走。
她還未走出殿門,身後就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響,酒壺杯盞的落地噼啪聲、桌椅的碰撞聲、交疊的驚呼聲。
“殿下、殿下小心……”
“快扶着太子殿下……”
蕭琰急着去追人,連身子撞在桌角上也好似沒有痛覺一般,擡手拂開身旁的幾個宮人,邁着踉蹌虛浮的步子三步並兩步追了過去。
“今今,別走。”他話裏帶着懇求,是旁人聽都未曾聽過的順從。
他伸手拉住宋稚綰的手腕,把人拽到了懷裏。
冷冽的氣息混着她往日愛用的清甜花香,隨之撲面而來的是蠻橫親襲的酒氣。
宋稚綰被薰得在他懷裏怔了半刻,旋即皺着小臉,沒好氣地推開他。
“臭!”
若是淺嘗幾杯,那酒味還能稱得上是醇香。
可現下聞着只覺得像是從酒桶裏爬出來的人,酒酵氣刺鼻得很。
她沒使多大力氣,也不知是不是蕭琰醉了的緣故,竟被她推得一個踉蹌,像是險些要栽倒在地。
身後一衆宮人一陣驚慌。
好在他自己又堪堪站直了身子。
宋稚綰的心剛揪起來,又見他像座山似的朝自己撲來了。
被酒氣灼紅的眸子有些妖冶,語氣委屈:“今今嫌棄孤?”
宋稚綰的雙腕都被他的大掌握住,男人彎着腰,低頭望着她,高大的身形隔絕了身後的所有目光。
衆人只瞧得見他在同她說話。
只有宋稚綰一人知曉,他在盯着她的脣看,目光如狼似虎,泛着綠光。
他想親她。
宋稚綰抿了抿脣。
她若是敢說嫌棄,太子哥哥定會在衆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顧地親下來的,那她可沒臉見人了……
“沒有。”她偏過頭,說得不情不願。
蕭琰一見她蹙緊的眉頭便知她在說違心話,固執道:“就有,若不是嫌棄孤,今今方纔爲何要走?打算把孤一人丟在這嗎?”
他的確是醉了。
連人都變得胡攪蠻纏。
宋稚綰被他抓住脫不開身,心裏本就是有氣的,小性子一下就上來了。
梗着脖子道:“怎麼會是一個人呢?殿下如此好的興致,不僅有人交談暢飲,身邊還有宮人服侍着。”
“倒是我來得不及時,擾了殿下的興致。”
她說的話像軟刀子似的,挑不出錯來,可聽着就是讓人覺得心裏扎得慌。
蕭琰凝視了她片刻,忽然道:“不許叫殿下。”
聽着刺耳。
宋稚綰噘着嘴,跟沒聽見似的。
“不是孤要喝的,是四叔五叔灌孤。”蕭琰沉銀了須臾,好似更委屈了,軟下語氣,將頭垂在她肩上告起狀來。
“孤說了孤不能喝,喝了今今會生氣的,可四叔五叔是長輩,孤實在難以推辭。”
“若不是今今來了,孤只怕要被灌倒在這兒了。”
話音落下,頸間的腦袋埋得更深了。
高大的身軀彎着腰,一個勁兒地賴在小姑娘身上,彆扭中又帶着一絲和諧,衆人看得目瞪口呆。
對他方纔那一番話更是瞠目結舌。
肅王大驚,想爲自己辯駁一二,可剛站起身又被肅王妃拉住了。
她目光微眯,幽幽道:“做什麼?”
肅王呆滯:“他醉得都不說人話了,本王還不能辯駁幾句?”
肅王妃冷哼:“太子殿下說錯了嗎?是不是王爺勸的酒?”
他們都被他當猴耍了。
看似是蕭琰鑽進幾人的套中,實則是他早就下了一個更大的套。好一招以身入局,到頭到還被他告了一狀,任他藉着這事在小姑娘面前博心疼。
肅王啞口無言。
不是……
他蕭琰何時如此“尊老愛幼”過,什麼長輩不好推辭,他推辭得還少嗎?他若不願,誰能逼他喝下那一壺壺的酒?
肅王本以爲蕭琰是想在衆人面前炫耀一番。
沒成想竟是這一石二鳥。
他往日每每醉酒,都要被王妃訓上一訓,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招禍水東引。
皇兄那樣的頭腦是怎麼生出這樣的兒子的?怎的他生的就是……
算了,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