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鴉鳴聲穿過。
蒼一大氣不敢出,只覺得脖子上涼嗖嗖的。
“孤派你暗中護着今今,你便是這般盡職的?”黑影壓着聲線,帶着一股迫人的威嚴,“回去記三十棍。”
“屬下遵命!”
罰了三十棍,蒼一倒是鬆了口氣。
這已然是殿下仁慈了,若是從前,少說也要五十棍起步。若五十棍下去人會死,那便分兩次打,打完立馬敷上藥,三兩天養好了再打。
可正是因爲管教嚴厲,才訓出他們一身的本事。
地下的一行人漸漸走進深山,蕭琰也顧不上在這訓下屬了,一個縱身便跟了上去。
蒼一在身後跟着,恨自己方纔的有眼無珠。
殿下這身手、這身段、這體魄……
一樣的暗衛服穿在身上,就是比他們好看不少,普天之下,除了殿下,還有誰有這般風姿?
蕭琰將自己裹得嚴實,穿梭在林叢間。
目光一瞬不眨地直盯着地下的那抹小身影瞧。
山路不算難走,可蕭琰瞧着宋稚綰那蹦蹦跳跳的模樣,眉頭也是擰得一刻沒松,不知自己在操心什麼。
分明底下那羣人中,只怕是沒一個身手趕得上她的。
可還是要緊緊盯着才覺得舒心。
據李管事說,莊子裏種的小蘑菇是從前端王妃愛喫的。
宋稚綰瞧着一大片看不到頭的小白蘑菇,提着布袋子歡喜得不行:“我也愛喫我也愛喫,託端王妃的福,我還是頭一回自己採蘑菇。”
李管事從袋子裏掏出幾把小刀,一把一把分到四人手上。
然後彎下腰,用小刀靠近蘑菇的根部,輕輕一割,小蘑菇應聲落地:“這刀雖小,卻也鋒利,還請幾位小主用時要小心一些。”
話沒說完。
四人就跟籠子裏放飛的鳥兒似的散開了。
李管事嘆了口氣,左右瞧了瞧,跟在了宋稚綰身後。
誰金貴都沒有這位更金貴。
宋稚綰蹲在地上,小刀劃拉幾下,小蘑菇咕咚咕咚地掉,她吭哧吭哧地裝,裝着裝着,似乎察覺到一道十分強烈的視線。
帶着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剛擡頭,便瞧見面前的一張老臉,笑眯眯的,一臉褶子。
“……”
宋稚綰默默地往旁邊挪了幾步,李管事滄桑的身影還有那臉褶子也跟着挪了過去。
“管事……”宋稚綰噌地站起身子,面露不滿,“您別跟着我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兒,我還能亂跑不成?”
她總覺得像是太子哥哥盯着她似的。
說不清也道不明,只覺得一股熟悉的氣息尋着味兒一樣纏在她身上。
想着想着,宋稚綰便打了個冷顫。
李管事卻道:“還請太子妃恕罪,進山前太子殿下特地吩咐過了,您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老奴自然得看着您。”
宋稚綰輕哼一聲,憤憤地扭過身子背對着李管事。
嘴裏還不停喃喃:“殿下殿下……什麼都聽他的不聽我的……”
要她當太子妃的時候說得比什麼都好聽。
整個東宮都是她的,連他也是她的。
如今才發現上當了。
一老一小,一個躲,一個跟。
成玉看在眼裏,壓低聲跟淑華還有成碧道:“瞧,連李管事都得寸步不移地盯着綰綰,我瞧着就是十有八九了……”
聽罷,蕭淑華默不作聲地往宋稚綰身邊走了過去。
綰綰懷的可是她的小侄兒。
她不得替皇兄看好啊。
這麼想着,蕭淑華蘑菇也不採了,提着衣裳便噌噌噌地跑去。
宋稚綰聽見落葉沙沙的腳步聲。
蹲在地上仰頭看她,笑得傻兮兮的:“淑華,李管事說晚膳給我做一道他的家鄉菜,用炸雞油炒蘑菇,我現在光是想想就覺得好喫。”
蕭淑華過去蹲在她身旁。
靜靜地凝着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看。
傻乎乎的,比她還小呢,怎的這麼快就懷上身孕了?
她上手捏了捏宋稚綰的臉:“綰綰能喫嗎?可別什麼都往嘴裏塞。”
“能喫,”宋稚綰嚥了咽口水,“我能喫三碗。”
蕭淑華不理會她的傻樣,轉頭朝李管事問道:“管事,若是懷了身孕的人能喫這小蘑菇嗎?”
宋稚綰似乎捕捉到什麼,“身孕?誰有身孕?”
李管事笑眯眯道:“能喫能喫,端王妃當時害喜,就好這一口呢。”
“就好這一口呀?”蕭淑華登時就來勁兒了,奪過宋稚綰身上的小布袋背到身上,“既如此,那我得多采一下給綰綰帶回去喫,綰綰覺得可好?”
“我覺得好。”
宋稚綰還在琢磨着蕭淑華方纔的話,一邊笑着應她,一邊湊到她跟前再次問道:“淑華,你方纔說誰有身孕了?”
蕭淑華頭也不擡,一股腦地對小蘑菇下手:“綰綰你放心吧,我不會張揚出去的。”
這可是她的小侄兒。
她自然知曉輕重。
宋稚綰:“……”
連她也不能告訴嗎?
種植蘑菇的土地特地鋪過一層溼潤的樹葉,地上難免有些滑,但若是走在平地上,滑些也不要緊。
李管事只顧着盯宋稚綰。
沒成想一個沒注意,便瞧見蕭淑華一個人走到了山邊邊上去了,雖說那處的蘑菇長得最好,可那底下有個大滑坡。
李管事立馬叫了兩個家丁過去,還不忘喊上一嗓子:“公主、公主……別再往走去那邊了,地滑,容易摔下去……”
蕭淑華把地上那幾朵肥美的蘑菇裝進布袋裏,這才聽見好似有人叫她。
她站起身子,跺了跺鞋上的泥,衝李管事喊道:“管事,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老奴說,您可別再往後退了……”
蕭淑華聽得一愣一愣的:“可以再往後退點?往後退……誒?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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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誒誒!公主……”
“我……啊——!”
“淑華!”
那地確實是滑呀。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那揹着兩個滿滿當當布袋子的身影,只往後退了那麼兩步,便瞬間消失在眼前了
周圍的家丁一擁而上,採蘑菇的三人也衝了過去。
宋稚綰離得近一些,腳尖一點便跟着蕭淑華翻下了大斜坡。
斜坡上都是溼滑的落葉,根本沒有可以抓住的東西,蕭淑華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滾,瞧見宋稚綰的身影,比自己掉下坡還急。
情急之下便胡言亂語了起來:“綰、哎唷——!綰綰你千萬別下來,我沒事……你有身孕在身,萬萬不能……成玉成碧,你們快拉住她……”
這小坡還能摔死她不成?
若綰綰有個什麼好歹,用不着皇兄,父皇便能讓她跪死在先祖祠堂裏!
好在斜坡上沒有石頭枯枝之類的硬物。
蕭淑華嘗試抓了幾把也沒能停下來,索性連叫也不叫了,任由身子滾下去。
在她急哄哄喊完話時,樹上的兩個身影便竄出來了。
蕭琰連看也沒看她半眼,下去便將宋稚綰提回了平地上。
蒼一則去救蕭淑華了。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見那高大的黑影把宋稚綰牢牢圈在懷中。
下一刻,便見他摘了面罩。
臉上除了擔憂急切的神情,還有一抹無法忽視的驚詫震愕。
“淑華方纔說什麼?今今懷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