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接親的龍鳳轎輦已至東宮殿外,蕭琰身着九龍袞團喜服,面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身旁的一衆宮人也無不洋溢着喜氣的歡笑。
雖說自家殿下天生一副好皮囊,可平日冷冰冰的模樣哪有今日這般如同打了勝仗般高興的模樣好看。
一笑起來,瞧着連年歲也小了許多。
活像個大喜日子盼着去接新娘子的愣頭青。
王忠也換了一身紅澄澄的衣衫,懷裏揣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身後跟着小德子,一路走一路發着賞錢。
行至喜嬌前主禮的女官面前,王忠還將一個繡着金線的紅錢袋子遞了過去。
女官回禮接下,高呼:“吉時到,起輦!”
接親的轎輦前是一匹毛色油光水滑、通體墨黑的馬,正是宋稚綰的小黑。
小黑高大的身軀正迎風直立着,昂首挺胸、威風凜凜,脖子前掛着的紅花揚着飄帶,連馬鞍也是喜慶的花樣,彷彿連它也知曉今日是主人的大喜日子,不能失了體面。
至於爲何騎的是小黑不是玄風……
不過是因爲蕭琰連兩匹馬的生辰八字也拿去讓司天監算了,最後算出來,小黑的生辰八字比玄風的更適合。
小黑也是個認主的,起初怎麼也不肯讓蕭琰上馬。
若是玄風,大概是要捱上一鞭子了,可小黑哪裏打得,若是讓他的今今知曉,定是要同他生氣的。
於是這段時日,蕭琰每日都得耐着性子去找小黑,還親自洗馬餵馬……折騰了好一番。
到最後,都不如他身上掛一個宋稚綰往日用的香囊管用。
吉時已到。
聽着女官的高呼聲,蕭琰竟覺得此刻的步子有千斤般重,殿門走到駿馬前,足足走了八步。
而這八步,他足足走了八年。
眼前閃過這幾年朝夕相處的日子,蕭琰才驚覺日子過得如此之快。
彷彿眼前還是他剛將宋稚綰從北疆帶回來時的場景。
那個瘦瘦小小,眼神空洞的小人兒躺在他懷中,哭着說她沒有家了,蕭琰記不清自己當時是何種心緒,只記着自己向她承諾。
他給她一個家。
天下之大,茫茫人海,連一粒不起眼的塵埃都自有它的去處。
而他和今今,也終成爲了彼此的歸宿。
“殿下,您慢些!”
王忠看着走到馬前忽然晃了一下的身形,連忙上手扶穩,笑着掩下眼中的點點水光,輕聲道:“殿下,咱們去接小主子回宮了,您彆着急。”
小黑也通了人性似的,扭頭從鼻間傲氣地哼哼了兩聲,主動屈下前腿,像迎宋稚綰上馬般迎着自己的另一個主人。
蕭琰緊了緊那只攙扶着自己的手,看着小黑,不知爲何突然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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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今從前跟他說這馬能聽得懂人話,他只當是玩笑話,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合着這段時日都是故意刁難他的。
吉時不可耽誤,蕭琰輕笑着收回視線,站直身軀鬆開王忠攙扶的手,手握鞍橋,腳下一邁。
只見那喜服上金線密繡的龍彷彿活了過來似的,赤霞流彩,壓不住的張揚喜氣。
蕭琰勒馬而立,朝陽穿透雲層,如同一層金光打在他的身上,冕旒輕晃,珠玉清脆,玉帶上懸掛的鴛鴦佩透着碧色的瑩光。
冬日的寂寒被驅散。
袍上的金龍顯的是天家威儀,馬上的玉郎展露的是迎娶心愛之人的意氣風發。
儀仗走向承天門。
蕭琰直望着前方,嘴角的笑意一刻也沒有下去過……
……
宋府。
銅鏡前仙姿玉顏的女子正眉目含嗔地撒着嬌:“……怎的還沒好呀,我方纔喫下的八寶甜粥現下又覺得餓了,嬤嬤,我能不能再喫一碗?”
層層疊疊的喜服墜得宋稚綰身子重重的,她看着銅鏡裏自己的模樣,只覺得像她,又不像她。
宋稚綰平日的妝容都以清麗雅緻爲主,瞧着便是未出閣的少女。
如今這般莊重華貴,她自個兒瞧着,只覺得像宮裏的娘娘。
嬤嬤年老手腳不便,梳完頭便在一旁候着了,此刻看見宋稚綰嘟着嘴還跟小女兒家似的撒嬌,又瞧了瞧那還未上口脂的脣瓣。
終究是抵不住心軟:“那便讓人再上半碗吧,太子妃也莫要喫撐了……”
“喫撐了喜服會勒着,”宋稚綰的眉眼彎成小月牙,自覺接上嬤嬤的話,“謝嬤嬤提點,我都記着的。”
房中說笑聲輕柔婉轉。
八寶甜粥沒一會兒又空了半碗。
宋稚綰回味着口中甜絲絲的滋味,忽然瞧見窗外的天色,喃喃道:“竟然出日光了,可真亮堂。”
嬤嬤擡頭跟着望了眼,窗上貼的大紅囍字都被照得透進一束紅光。
她笑道:“下了這麼多天的雪,這日頭也應該出來了。”
話音剛落,身旁頓時響起紫雲紫月掩着嘴的笑聲。
紫月走到嬤嬤身旁,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窗外,又笑着看向嬤嬤:“嬤嬤還沒聽出太子妃的心思呢?”
嬤嬤不明:“什麼心思?”
紫雲接上話:“我家小主子是說,這日頭都升起來了,太子殿下怎的還沒來接親呀~”
嬤嬤愣了一瞬。
房中衆人看着紫雲紫月笑得攙作一團,沒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
“……紫雲、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