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帝做了個夢。
夢境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層紗,但屋中的擺設卻令他感到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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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坤寧宮……皇后住的地方。
所以,他這是在皇后宮裏?
正猶豫疑惑着,他忽然看到面前一個年紀大約五六歲的小孩子坐在那裏,雙眸中含着淚水,隨着一聲尖細的輕喚,宣平帝意識到,這個面前的小皇子可能是年幼時的他自己。
因爲那忽然出現的太監喚他“八皇子”,他在登上帝位之前,便是宮裏的八皇子。
但能使他這麼肯定的,還是這小皇子穿的一身衣服,是他幼時穿過的,這他絕不會看錯。
“八皇子殿下,楚貴妃來看您了。”那太監輕輕說道,像是害怕驚擾什麼。
宣平帝於是看到年幼時的自己慌忙擦了眼淚,讓太監把楚貴妃請進來。
楚貴妃,便是如今的楚太妃了。
只見到楚太妃推門而入,手裏提着一只食盒,對年幼時的自己說了什麼。
聽着二人的對話,宣平帝終於有些想起來,那一年大皇兄突然感染風寒生病,一度臥牀不起,他覺得很害怕,害怕大皇兄好不了,以後不能陪他玩耍,心裏覺得很難過。
楚太妃進來以後,見他哭了,便說了一些溫柔體貼的話。
這些話雖然宣平帝如今已經忘了,可再聽到,倒是也一一想起來,的確是這麼說的。
楚太妃安慰了他片刻之後,就忽然拿出一只食盒,跟他說食盒裏是爲大皇兄準備的藥膳,是她專門去太醫院找太醫要的方子……
宣平帝聽到這裏,就驟然皺起了眉頭。
只因這段話,他似乎近日才從寧嬪嘴裏說出來過。
而寧嬪帶來的藥膳有毒,有着大量的砒霜,險些害死小九兒。
不知爲何,宣平帝心裏突然覺得有些窒息難受,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巧合,楚太妃那麼好,怎麼可能拿有毒的藥膳給他呢?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像是在狠狠地打他的臉。
他聽從楚太妃的話,把藥膳餵給了大皇兄。
大皇兄那樣信任他,根本不曾懷疑,然而喫下藥膳,就開始吐血,眼睛嘴巴鼻子都在流血……
宣平帝看到年幼茫然的自己只知道大哭,卻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以爲是大皇兄病情加重了。
這樣擔憂地又過了幾日,母后再見到他,便神情冰冷地告訴他,大皇兄死了,死於風寒。
母后因傷心過度,說不想看到他。
宣平帝只以爲母后從來都喜歡大皇兄,就這麼被父皇帶走,將他交給了楚太妃。
這樣一幕幕的夢境在眼前發生。
六歲時的宣平帝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可如今的他,卻是懂了。
宣平帝有些痛苦地捂住胸口,難以接受。
他想,這都不是真的,絕不是,這只是夢……
而這個綿長的夢,還沒有結束。
接下來,他又看到了母后和父皇爭吵,父皇用他來要挾母后,要母后放過楚太妃,不爲大皇兄報仇,否則,就定他一個毒害兄長的死罪。
這令宣平帝更是不敢置信。
這還是他記憶中那個英明神武的慈愛父皇嗎?
這簡直就是一個沒有心的惡魔!
他的兩個兒子,難道還沒有一個毒害親子的毒婦重要嗎?
宣平帝下意識地就想要讓母后不要答應父皇,然而,母后卻爲了他,忍下了這口氣。
宣平帝的眼淚流出來。
一夜冗長繁複又令人心神俱裂的噩夢過後,宣平帝虞啾啾的牀邊,眼中流着淚水的醒過來。
這時候,天光已經亮了。
宣平帝看着小奶團恬靜的睡顏,想到昨晚的那個夢,心中那種遭受至親背叛、但更多的,是他傷害至親的種種無知愚蠢的行徑,令他仍是痛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皇上,您醒了,時候不早了,該上早朝了。”這時候,外頭守着的周大富聽到動靜,忙輕手輕腳地進來,低聲細語地說着,生怕打擾到還在睡夢中的虞啾啾。
“你在這裏,守了一夜?”宣平帝看着他,神情中仍裹着一絲僥倖的期望地問道。
他希望昨晚的夢是假的。
他希望夢裏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回皇上的話,是。”周大富恭敬答道。
“今日,朕,有些不舒服,不上早朝了。”宣平帝揉了揉有些發紅的沒休息好的眼睛,一身的疲憊,但許久之後又忽然說道,“召長公主進宮,朕有事要問她。”
宣平帝一身疲倦,心中傷痛萬分地從鍾粹宮一離開,虞啾啾就睜開了眼睛。
她看着皇帝老爹離去的背影,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眸,喃喃說道:“爹爹,原諒啾啾,啾啾並不是有意想要傷害爹爹,只是爹爹,總要真正地成長起來,以及,皇祖母的心裏,真的是太苦了,啾啾實在容忍不下楚太妃這個人繼續在皇祖母面前晃悠了!”
昨日的計劃一失敗,她就立即啓動了這個第二套方案。
是的,楚太妃入了她的圈套,還留有後手,溜了個乾淨,她又豈能沒有後手?
她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倘若是第一個計劃成功那樣抓住楚太妃,只要揪出楚太妃意圖毒害虞啾啾,這就足以讓她去掉半條命了。
只要讓宣平帝對楚太妃失望透頂,那再用楚太妃殺害溫白衣母親和楚寒塵父母兄長一事,就足以讓楚太妃剩下的那半條命,也徹底失去。
但虞啾啾並不想用這第二個方案,麻煩且不說,讓皇帝老爹在夢中親臨其境地再經歷一遍他幼時的事情,有些過於殘忍了。
可第一個計劃失敗了。
所以,第二個計劃啓用。
至於昨夜,也並不是皇帝老爹真的做夢,而是香爐中的薰香是迷藥,讓皇帝老爹在半醒半睡的狀態,至於他以爲是夢中所見,則是虞啾啾辛苦了許久,找人排演好的。
另一邊。
宣平帝推了今日的早朝離開之後,回了養心殿,一邊閉目養神休息着等待長公主的到來,一邊仍是有些痛苦地回想着昨晚的那個夢。
那個夢,那樣的真實,和他記憶中因爲年幼不懂事而隨着時間漸漸模糊甚至完全忘記的那些,又完全地重疊。
真的,有可能這樣完整地做這樣一個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