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麼？”聽到穆昭昭忽然停頓下來，陶老夫人不禁有幾分着急地催促道。
“可是，姨母沒有想到，在侯府她處處受我祖母，還有蘭姨娘掣肘，帶着幾個丫鬟，也只能勉強守住映月軒這一畝三分地，真相，根本查不了，至於說照顧我……”
穆昭昭說到這裏，原本明亮的眼眸，不禁就是一下黯然起來，“我當時年紀太小了，是母親以前身邊的一個丫鬟陳秋娘照顧我。
“陳秋娘是我的乳母，可是她卻因爲母親的死，很恨我。
“她和老夫人您一樣，覺得是我的出生害死了母親，是以經常虐待我。
“我雖然貴爲侯府嫡女，卻經常喫不飽，冬天穿不暖，夏天被丫鬟故意抱到太陽底下暴曬……又因爲我那些年雙腿殘廢，不能行走，也沒法找父親告狀。
“本來，父親大概也是由於這個原因冷落我，我過得算得上是悽慘，甚至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
她這麼說着的時候，其實語氣已經很平淡了。
沒有帶上任何的惱恨。
像是早就已經將這一切看淡、放下了。
可陶老夫人卻驀然聽得心裏一陣揪痛。
但她有些分不清楚，這種痛是因何而起。
這時候，二人已經走到了映月軒的門口，然而，陶老夫人卻站在門外，遲疑着沒有進去。
她弄不明白，自己會覺得心痛，是因爲想起了女兒的死，還是覺得穆昭昭可憐。
而且，她潛意識裏似乎察覺到了穆昭昭到底想要說什麼。
穆昭昭想要改變她的觀念。
想要讓她不再怪她，不再怪是她的出生，才導致了女兒的悽慘身亡……
一想到這一點，陶老夫人的內心，就變得十分的抗拒牴觸。
她當即就是忍着那股心痛，神情一下子沉了下去，冷冷說道：“好了，我對你以前過的什麼日子，並不感興趣。”
說着，她看向面前的映月軒，“終究是物是人非了，既然月兒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來到這裏又有什麼意義呢？不看了。”
語罷，陶老夫人就是朝身後跟着的丫鬟一招手。
丫鬟立即扶着她，轉身離去了。
穆昭昭見狀，不由就是長長地吸了口氣。
這個老夫人，還真是頑固！
她真是差點就洗腦成功了！
但此時，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跟在陶老夫人的後頭，一言不發地往前廳走去。
路上無聊。
穆昭昭就悄悄地翻着童話書，又開始抽抽抽了……
忽然。
她抽到了一樣東西。
賣火柴的小女孩手裏的火柴。
穆昭昭擡頭望着陶老夫人，思考了那麼一小下。
不過很快，她就做下了決定，當即大步上前，走到陶老夫人跟前，將她攔了下來。
“你還想說什麼？我都沒興趣聽了。”陶老夫人冷酷地說着，卻是根本就不敢看穆昭昭的眼睛。
因爲她害怕看到穆昭昭那雙澄澈、乾淨、無暇的漂亮眼睛裏，會出現傷心、失望的神情。
然而，穆昭昭卻是“擦”的一聲，將手中的火柴，在她面前劃開。
火柴上登時跳躍着一簇火苗。
陶老夫人目光不禁被這一簇火苗吸引過去，盯着看得挪不開眼睛。
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火柴這種東西被研製出來，大家平日裏點燈什麼的，用的都是火摺子。
陶老夫人一方面是被這新奇的玩意兒給吸引住了，另一方面，也是莫名地沉浸，好像在火柴中看得了什麼別的東西似的。
“老夫人，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可曾做夢，夢到過我的母親？”
穆昭昭的聲音，像是帶着某種蠱惑之力，在她耳邊響起，“雖然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可我經常能夢到她。
“我想，這應該就代表着，母親她是愛我的，因爲她願意來我的夢裏。
“所以老夫人，母親去您的夢裏，看望過您，與您說過話嗎？”
待她這一番話說完。
一陣風忽地吹了過來，將她手中的火柴一下吹滅。
老夫人也回過神來。
然而，腦中卻是穆昭昭方纔說的那番話，再回響着。
她看着穆昭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因爲這時候她才恍然發現。
五年多了。
月兒走了五、六年，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一次也沒有夢到過月兒！
難道，真的如穆昭昭所說的，是月兒不願意見她？
可是爲什麼？
她以前待月兒是那樣的好……
但這個問題，今日註定是沒有答案的。
陶老夫人深深看了穆昭昭一眼，就接着往前走去。
沒多久，一行人回了前廳。
這時候，穆倦和程司搖正與程家衆人高談闊論着，一羣人都是正相談甚歡，歡聲笑語不斷着……
忽然。
程司炎一眼瞥到陶老夫人沉着臉回來，趕緊就是正襟危坐，並迅速地給老大、老二以及老爹使眼色報信。
程老將軍等人接收到他的目光，也是立即看過去，發現了臉色難看的老夫人。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程老將軍之前臉上高興的笑意不見，反而一臉好奇地看着自家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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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可看的，回家去吧。”陶老夫人冷着臉，連坐都沒坐，徑直扭頭走了。
程家衆人見此，都是一陣面面相覷。
這時候，後頭的穆昭昭也是邁着小短腿，走了過來。
“昭兒，這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說了什麼話，惹得她不高興了？”穆倦將自己的女兒抱到懷裏，問道。
“哼，我反正不管說什麼，她都很容易就不高興！可能不喜歡我吧！走就走吧！”穆昭昭似乎也是有些生氣的樣子，當即就是小臉傲嬌地一扭，不去看老夫人。
這話，叫陶老夫人是一下就聽到了。
她腳步頓了頓，有意想要解釋一下，不是不喜歡……
然而她難道很喜歡穆昭昭？
不可能。
這絕無可能！
於是，陶老夫人也邁着堅定的步伐，很快走出了寧侯府的大門。
程家衆人自然只得跟着起身，後頭老實跟着，結束了這一次侯府之旅。
幾個小輩心裏可惜，眼神交流着：“唉！沒有見到昭昭妹妹的那頭白獅子！”
這時候，程念棠就是踐兮兮地朝幾人使個眼色：“誒嘿！我見過了！還不止一次！”
他這般嘚瑟的樣子，當即就是惹了衆怒，大家齊齊用眼神殺他：“臭小子！找打是不是！”
然而在老夫人面前，一羣人再怎麼眼睛都要擠得抽搐了，也絲毫不敢造次，一個個都是看着老實不已。
陶老夫人上了馬車，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心事重重地回了程家。
這天夜裏，她做了個夢。
夢裏，竟然破天荒地見到了死去所念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