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筠是真的沒什麼方向感。
前面在車子開進地下前,應筠有仔細觀察過這座佇立在雨幕內的建築,莊嚴肅重。
就按她剛剛走過的路來看也是,不是什麼富麗堂皇的娛樂會所,更像是新聞裏常出現的開會的地方。
走廊裏,除了掛畫不一樣,其他都大差不差。
在應筠眼裏基本上就更是一模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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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霽川領着她繞了好幾個彎,應筠已經開始擔心起一會兒她還能不能繞得出去了。
她跟緊了裴霽川,生怕一不小心落了步子,她肯定找不到出口。
在她又一次轉彎,邁下臺階後,眼前的光景終於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光景,應筠甚至不清楚她是不是已經到了另一棟建築裏。
滿面的落地玻璃,四周成片的翠竹環繞。
窗外的景觀經過精心設計,不論從屋內哪一個角度望出去都宛若丹青。
應筠在北城很少見到竹子,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有回到了江南水鄉的錯覺。
枝條在狂風暴雨中搖曳,反覆被壓彎又彈起,讓人油然生出對自然的敬畏。
窗外雨橫風斜,耳邊卻是優雅的古典樂曲,與雨落聲交織。
一道玻璃,似乎將眼前的一切割裂成了兩個世界。
應筠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不經意地擡眼一瞧,就撞進了那雙幽深的瞳仁裏。
應筠不由一愣,暗自想,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看向自己的?
腳步漸近,葉嘉淮的眸子卻依舊沒有移開。
應筠被他看得有些侷促,低頭檢查了一翻自己的打扮,挺得體的呀,他一直看什麼。
她不好意思的,伸手捋了捋耳邊的碎髮,將臉往衣領裏埋了埋。
葉嘉淮將她那鴕鳥似的舉動看在眼裏,嘴角的笑意漸深。
這才幾天不見,臉皮倒像是越發薄了。
會客大堂並不算大,一眼望到頭,從她邁下階梯起,到走至他跟前。
不論是被景色所震撼的失神動容,還是連她自己都並不自知的一次抿脣,都落在了他眼裏。
小姑娘今天打扮了。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見應筠頭髮披散下來的模樣,多添了幾分柔婉堅韌的氣質,倒和眼下這片竹景適配。
原本平靜無瀾的心緒似乎也被這場淋漓的暴雨觸動,在心口濺起一點暢快的漣漪。
“你看什麼呢。”站在葉嘉淮對面的人顯然也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不解地回過頭。
裴霽川,天天跟在他身邊有什麼好看的。
但很快,跟在裴霽川身後的應筠露出那張水嫩的臉蛋來。
高跡星輕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嚯,原來是瞧美人兒呢。
他這樣,少見啊。
“來了。”葉嘉淮很冷淡地朝她點了點下巴。
應筠站在離他一步遠的位置,調整好心態,乖順地莞爾一笑,“葉董好。”
高跡星總覺得這姑娘眼熟,剛想湊近仔細瞧,葉嘉淮一道冷冽的眼光就掃了過來。
高跡星及時住腳,環抱雙臂,很沒好氣地“嘖”了一聲。
人還叫着葉董呢,生疏到兩人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關係,他葉嘉淮倒是就管上了。
況且他就走近看一眼,人能掉塊肉是怎麼滴。
高跡星轉向應筠,嬉皮笑臉地問:“姑娘,有點眼熟啊,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這聽起來很像是一句不正經的搭訕。
但應筠卻記得他,禮貌提醒說:“上次在九堂會館,您和葉董一起,有幫過我。”
高跡星拍了拍額頭,那晚的記憶模模糊糊浮現出來,“哦,我記起來了,你……”
“你不是還有事。”葉嘉淮冷聲打斷他,趕人走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高跡星被他這冷不丁的一聲都說愣了,他什麼時候說有事了?
他一臉疑問地看過去,葉嘉淮薄脣緊抿,回給他一個冷沉的眼神。
那冷颼颼的一眼,要不是他們一塊長大,沒點功力,還真得抖三抖。
得,明白了,嫌他多話了。
瞧瞧,這就是兄弟。
“行,姑娘,不打擾了,你們慢聊,我還有事。”最後四個字,他說得可謂是咬牙切齒。
高跡星走出幾步,氣不過非得回來呲葉嘉淮一句,湊到他耳邊,說:“老葉,我這纔跟人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氣量這麼小了。”
葉嘉淮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說:“我氣量小,前些日子從我那拿走的那塊玉,明兒給我還回來。”
論鬥嘴,高跡星從小就沒贏過葉嘉淮這老狐狸過。
拿人手短,喫人嘴短,這道理,亙古不變。
高跡星心態調整得極快,前一秒還忿忿不平,一轉眼,就又變成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何必在乎這些虛禮,被懟兩句也沒什麼。
“真有事,走了。”他樂呵呵地拍拍葉嘉淮的肩,閉口不提玉的事,“對了,晚上的局別忘了啊。”
葉嘉淮不耐地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走。
他們講話,應筠就很識趣地低頭看自己的鞋面。
但畢竟站得近,就算堵住耳朵也總能聽見點聲兒。
尤其是葉嘉淮說的那句還玉,再配上高跡星誇張的態度轉變,就跟在聽段子似的。
她一時沒忍住,抿脣彎了彎嘴角。
應筠原本是想再等幾秒擡頭的,萬一高跡星又折回來,她沒憋住笑,那不就尷尬了。
“腦袋瓜裏想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應筠一哆嗦。
她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麼呀。”
室內暖氣的溫度開得高,再加上看熱鬧被抓包,擡頭時,她的心虛都寫在了臉上,小臉兒紅撲撲的,那雙溼漉漉的眼眸很努力地想要表現出一點真摯。
應筠的確是不太會說謊,就跟大部分小孩兒一樣,辯解的時候,尤其喜歡一眨不眨地瞪圓了眼睛來自證清白。
放在平時,葉嘉淮笑笑也就過去了。
可偏偏應筠今天穿了一條高領大衣,溫婉可人暫且不說,到腰部,細長的腰帶驟然收緊,將她纖細的腰線完美地掐了出來。
高挑的身姿往那兒一站,就讓人移不開眼。
純真與柔妹,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這一瞬,在她身上融合得恰到好處。
小姑娘身上原本若隱若現的清雅淡香,在那股燥氣上涌的一霎,也猶如稚嫩的花苞被春風所催化一般,變得馥郁,濃烈,動人心魄。
葉嘉淮只感覺喉頭一陣發緊,一種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幾乎攀登到了頂峯。
漆黑的瞳仁仿若被濃霧浸潤,氤氳着她讀不懂的深幽,應筠被看得腿軟。
估計再有幾秒,她就招架不住了,要破罐破摔地一昂頭,承認說:“好吧,我是看你的熱鬧了,要殺要剮您隨便吧。”
漂亮修長的指節不自覺絞在了一塊,應筠終究敗下陣來,忐忑地問:“葉董,您……一直看着我做什麼。”
葉嘉淮嚥了咽喉,嗓音中的暗啞卻揮之不去,“很漂亮。”
“嗯?”應筠以爲自己聽錯了。
葉嘉淮笑了起來,在她心口掠過一陣潮潤的春風,好像有什麼,即將破土而出。
“我說,應小姐,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