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溪只當沒聽出周聿白語氣中的冷嘲熱諷,規規矩矩地和葉教授他們告了別。
一出門,熱浪迎面撲來。
伴隨着汽車發動的聲音,黑色的車身疾馳而過,擡頭時只剩下一道尾影。
桑南溪看了一眼,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周聿白看向後視鏡裏的那抹倩影,微微失神。
宋承良看了他一眼,低聲問:“先生,要我找人送桑小姐回去嗎?”
周聿白斂下眼眸,“不用了,她不會上車。”
到時候幾番糾纏,倒又是他攪了她的清靜。
指節微微蜷起,手上結的痂緊密地拉扯着周圍的皮膚,比起那晚,已經不算多麼難耐的疼痛,只是有些泛癢,扯得人心都跟着一起難耐。
周聿白晚上回的老宅,飯剛喫完,一羣人其樂融融地坐在一塊兒,言笑晏晏,只是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其實大家心裏也都門清兒。
不過是演了一場戲罷了。
周聿白忍不住想,要是桑南溪在這兒,大概會甜甜地笑着,說些逗趣話兒,一屋子的人都會被她逗得喜笑顏開。
想到這,連周聿白自己都覺得好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依靠着那份空想過活了。
“聿白。”王琬沅率先站了起來,上前來迎他。
老太太沖他招手:“回來了,來奶奶這兒坐。”
周聿白避開王琬沅伸出的手,徑直往老太太身邊走去。
王琬沅未見有被忽略的尷尬,適然地又重新落座。
“你這手有多久了,傷成這樣,讓醫生看過沒有,怎麼也不見好。”老人家看着心疼,替他呼了呼氣。
周聿白抽出手,安慰道:“醫生都看過了,別擔心。”
周鈞之皺着眉頭,有些不滿:“他個大男人,你別那麼寶貝他,受點傷也正常,哪就那麼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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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我關心我孫子,你多什麼話。”
在老太太這,周老爺子就算再火爆的脾氣,那也只有偃旗息鼓的份。
王琬沅適時地插話:“奶奶您別擔心,我幫您看着聿白,讓他按時換藥。”
周鈞之聽着這話滿意,肅穆的眉眼溫和了幾分:“看見沒有,你孫子有人疼。”
周聿白垂眸聽着他們的談話,不見笑意,又恢復了從前那副淡漠的模樣。
不露悲喜,未有所求。
時間不早,臨出門的時候周鈞之還囑咐:“聿白,時間也不早了,把琬沅給送回去,別忘了進門去跟你王伯父打個招呼。”
周聿白應聲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着青石板路走,蟬鳴此起彼伏,腳步聲錯亂,是身後的人在儘可能追趕前人的腳步。
“聿白,不能走慢點嗎?”王琬沅放軟了語調。
周聿白頓住腳步,轉身略帶審視地看着她。
王琬沅微躬着身,面露難色地在揉着腳踝。
周聿白冷眼看着她:“王小姐,在我這兒還裝就沒什麼意思了吧。”
王琬沅仰着頭問他:“你什麼意思?”
他們王家人還真是如出一轍的愛裝傻。
周聿白冷嗤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道:“你禮服訂得挺不錯。”
王琬沅的眸色瞬間黯淡了下來,勾着脣笑:“我也挺滿意的,英國的設計師,聽說是愛丁堡大學畢業的。”
“我跟爺爺奶奶也都溝通過了,他們說這事按照我的心意來就好,聿白,怎麼了嗎?”
周聿白哂笑了一聲,慢悠悠地繼續往前走,“王小姐對我還真是瞭解。”
王琬沅的眉心猛地一跳,雖聽得出他話中的意思,可這一回,卻沒由來的有些心慌。
她看着已經走遠的高大身影,咬了咬牙,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周聿白沒有按照周鈞之的囑咐下車,只是在她下車前按下了車窗,俊朗的側顏在夜色中愈發深邃。
他冷聲道:“王琬沅,這是最後一次,別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王琬沅緊攥着拳頭,後背隱隱出了一層薄汗,卻還是渾身發冷。
她望向家裏亮着的燈盞,心情總算漸漸平復。
互利共贏,本是兩家都歡喜的事情,是他周聿白要毀了這副好局面,便也怨不得她用些手段。
*
或許是因爲白天在太陽底下等車的時間久了些,一直到晚間的時候桑南溪的臉色都有些泛紅。
她原本想出門去藥店看看,打開門時隔壁的房門卻開着。
她停頓了幾秒,恰好有人從屋裏走了出來。
宋承良帶着幾個人拿着文件和衣物,看見她微微頷首:“桑小姐。”
桑南溪衝他點了點頭,微微側身爲他們騰留出走廊上更多的空間。
一行人從她身邊走過,保潔就跟在後面進屋打掃。
周聿白不會再住這兒了。
桑南溪一邊握着手機默默搜索這種情況要用什麼藥膏好,一邊低着頭往前走。
不曾想,原本已經離開的宋承良又折了回來。
桑南溪看着再次碰上面的人,愣了一瞬,問道:“漏什麼東西了?”
宋承良笑着搖了搖頭,問她:“是下個禮拜回愛丁堡嗎?”
桑南溪沒想隱瞞,“嗯。”
“那祝你一路順風。”宋承良說得格外真誠。
上次的離別太過匆忙,他們也算是認識多年,這回總應該好好說聲再見。
桑南溪的眼眸閃着光亮,眼梢微微彎起:“承良,也祝你日後一切安好。”
這些話,太像是告別,她從未和周聿白說起過。
以前周聿白總有要出差的時候,桑南溪也不說再見,只是說,你回來要給我帶當地的好喫的。
或許是因爲小時候經歷的那次離別太過痛苦,所以一到要分別的時候她就會尤爲的不安。
她不願意說那些代表着離別的話,每一次都是直接約定好下一次的見面。
好像只要這麼說了,那麼那些依依不捨的離別就不再存在,想見的人就總會再見。
宋承良遲疑了片刻,還是將那句話問出了口:“南溪……有話要我帶給先生嗎?”
桑南溪緩緩低下了頭,聲音小得幾近聽不見:“沒有了。”
他們不是能好好說再見的關係,不論說什麼,都不太適合了。
空蕩的走廊上,保潔員推了推車出來,輪子在地毯上發出“嘎拉”的聲響。
“小姐,您沒事吧?”
桑南溪蹲在牆邊太久,腳有些發麻,扶着牆站起來的時候一陣陣發暈,她緩了片刻,牽強地笑了笑:“我沒事。”
直到走廊再次恢復平靜,桑南溪突然對着寂靜的走廊低聲說道:“周聿白,再見,願你往後都順遂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