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們已然分別

發佈時間: 2025-08-17 07:4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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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周聿白仰靠在椅背上,腦袋裏是老太太對他的那句囑託,他隱隱覺着有些不對勁兒。

他揉了揉眉心,問宋承良:“老太太近來身子怎麼樣?叫過醫生沒?”

宋承良:“每天血壓這些都按時查着,前些日子說老是覺着累,也讓醫生看過,說來說去也還是之前的老毛病。”

吳盈秀的身體經過前幾年的一場大病,就越發一年不如一年,雖然一直小心翼翼地調養着,但人老了,身體的各項機能也都不復從前,一點感冒咳嗽的,都能耗掉人不少精力。

周聿白還是有些不放心,“明兒再跟院裏的人說一聲,讓醫生再來給老太太好好做個檢查。”

宋承良應好,車內又陷入了沉默。

車子在信號燈前穩穩停下,紅色的燈光將車流按下了暫停鍵。

白日裏下的雪基本上都鏟到了路邊,只是天一黑,溫度驟降了幾分,路面上還是結了一層冰。

周聿白的視線落到車窗外的人行道上,商戶的燈光照亮門口的一方天地,柔和的光束映照出幾個堆得歪歪扭扭雪人的輪廓,鼻子的位置上插着半截胡蘿蔔,佇立在路邊,不知是誰的玩鬧之作。

他小時候也堆過幾回,大了……也有,陪着桑南溪一塊堆。

堆了許多回。

桑南溪在宜城少見這樣的大雪,所以每逢雪天她總是格外興奮。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年,她從一入冬的時候就開始盼下雪。

每天除了看天氣預報,還要時不時地拽着他問上一句:“阿白,究竟什麼時候纔會下雪?”

“快了吧。”

那年下雪晚,到一月初才下雪,桑南溪還爲此長吁短嘆了好幾天。

那天清晨的時候,他正睡着,就被小姑娘的尖叫聲驚醒。

她穿了條睡裙蹦躂得極歡,跳到牀上來拉他:“阿白,阿白!下雪了!”

路燈還沒關,白雪已經覆蓋了整座城市。

周聿白實在不能理解她對落雪的執着,卻還是禁不住她鬧,穿了衣服跟她往樓下去。

電梯下降的幾分鐘,她也不見消停,目光閃爍着看他:“我們堆個雪人好不好?”

周聿白替她把帽子戴好,捏了捏她的鼻子:“好。”

他們到樓下的時候雪還正落着,她的腳印一深一淺跑在前面,找了塊空地,蹲在那裏盤雪球。

周聿白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下雪天的清晨六點,天都沒亮,在這蹲着陪着她一塊團雪球。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就算穿得嚴嚴實實的,也經不住一直受着冷風吹。

一會兒的功夫,桑南溪把兩個小雪球一疊,摘了兩片葉子算是眼睛,草草了事。

偏她還在那喜滋滋地把手機遞給他:“迷你版雪人,大功告成,阿白,你幫我拍個照。”

“咔嚓”幾張,桑南溪滿意至極。

朝着他伸手,訕笑一聲:“腿麻了,拉我起來。”

雪花飄落在她的眼睫上隨着她忽閃的眼睛撲簌簌地扇動,鼻頭被凍得發紅,嘴卻咧得開懷。

周聿白拉住她的手將她拽了起來。

她站得快,又沒喫早飯,腦袋磕在他的胸膛上喊:“誒喲喲,暈,你讓我緩一會兒。”

“說了先喫早飯,非那麼着急。”周聿白扶着她,擔心得眉頭都擰了起來。

桑南溪討好地笑笑,“你揹我回去嘛。”

周聿白無奈地嘆了口氣,“站穩了?”

“嗯。”

他剛蹲下身子,桑南溪就跳了上來,腿夾着他的腰,大手一揮:“出發。”

幾步路的距離,讓她指揮出一種千軍萬馬的氣勢。

“阿白。”

“嗯?”

“我喜歡你。”

周聿白失笑:“我知道。”

桑南溪不滿,嘟着嘴抱怨:“你應該說我也是。”

“好……我,桑南溪!”周聿白厲聲警告。

也不知她什麼時候脫了手套,冰涼的手伸入他圍巾下,整個人都被冰得一驚。

桑南溪卻是“咯咯咯”地笑得開懷,撒着嬌說:“冷了嘛,暖暖手。”

“我錯了嘛,親一口,親一口就不氣了。”

她的笑聲,求饒聲在這座尚未甦醒的城市中迴盪,最終刻入心底,成就了他在冬日裏最荒誕浪漫的記憶。

周聿白突然發問:“今兒幾號了?”

日子這麼不明不白的一天天過下去,沒盼頭,對於日期的翻動都變得麻木。

“五號了。”

周聿白又重新闔上眼,腦子裏莫名冒出個念頭,快到她生日了。

紅色的信號燈閃爍,幾秒的倒計時似是在給人將思緒抽回的時間。

車子碾過冰面,摩擦時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隔着窗戶隱隱傳來,像不知是誰發出的譏笑聲,聽得人心煩意亂。

周聿白的臉色實在太差,進電梯的時候宋承良還在問:“先生,不然明兒讓醫生也來給您做個檢查。”

周聿白拒絕得果斷:“不用,我自己身子自己清楚。”

電梯在一樓停下,下雪天,來這間以景觀着名的酒店遊客不少,人羣魚貫而入。

電梯門合上前的那幾秒,幾道人影從一旁的電梯走出,帶着笑意的談話聲不絕於耳。

“Isaiah你等着,我一會兒一定要你好看。”

“切,你少在這裏裝腔作勢了!”

一道女聲有些驚喜地道:“你又從哪兒學的成語。”

她身旁的男人微微側身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她有些喫驚地瞪大了眼,隨後眼梢微彎,“你騙我呢吧。”

電梯門在她扭頭的一剎合上。

周聿白收回視線,擁擠的人羣一同擠壓了空氣,電梯快速向上通往頂層的十幾秒,耳鳴聲如浪潮般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嘈雜。

看電影時,擦肩而過的劇情總能看見採用慢放的表現方式來處理,那時只覺得這樣的表現方式太過刻意而不切實際。

可直到方纔的那幾秒,仿若連世界都按下了暫停鍵,感官被無限放大,清晰地感受到她經過時帶動的氣流在肌膚上停留,劃過,一秒,兩秒。

晏晏笑意下,來不及感受再相遇的驚喜,現實就已經在提醒他:

——又一年冬日,他們已然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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