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時,應筠睜開了通紅的眼眸,眼底的血絲是因爲睡眠不足,眼周的紅暈與溼意卻不是。
身側的溫度還未消散,應筠將臉貼過去,唯餘下一片冰涼。
他們的感情就和這溫度,氣息一樣,從來都是虛無縹緲,無從把握。
淚水一下子從眼眶裏涌了出來,應筠聽清楚了,葉嘉淮的那句低語。
所以,他同意了,他們分手。
口中泛起苦澀的意味,人原來得到自己想要的,也還是會難過流淚的。
應筠在下樓前,整理好了情緒,並不想讓葉嘉淮看出她的異樣。
只是樓下卻並沒有她預想之中的身影。
林姨告訴她,葉嘉淮在她起牀之前就出了門。
應筠眨了眨眼,反應遲緩地應了句好。
她勉強吃了一點早餐,看時間差不多了,背上包,和往常一樣,跟林姨,奧利奧告別。
好像不過是再平平無奇不過的一天,沒有什麼特別的。
每天都在一起的人,對於每一次碰面,分別,都覺得不以爲然。
他們下意識裏都覺得,相見,相聚,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應筠也是如此。
她真正意識到或許他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是在下車的那一刻。
車子開到學校停下,小陳下車爲她開門,禮貌的說:“應小姐,如果您之後還需要用車,聯繫我就好。”
應筠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哦,好,謝謝。”
與她告別後,車子很快駛離遠去,應筠望着那道逐漸消失的尾影,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她的心臟好像缺了一角。
她想,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應筠這麼問自己。
可不論她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說服自己,嘴角都無法再揚起一點弧度。
那是一種遲來的鈍痛感,就好似皮膚上一道極不起起眼的劃痕,你甚至都不曾重視它,直到有水流沖刷過,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原來,這個傷口會痛。
應筠以爲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以爲她對於離開葉嘉淮已經迫不及待。
可其實不是這樣的,她也不過是在故作堅強而已。
時間會推着人往下走,朋友打電話來催她,問她到了沒有。
忙碌促使人沒有時間再去感懷傷感,應筠匆匆去往會場。
畢業典禮結束後,應筠被同學,老師,一塊拉着拍了很多照片。
舒洛一也特意請了一天假,就爲了來給她送花。
“明天就回家吧。”兩個人挎着手臂走在校園裏。
應筠肯定地點點頭,“嗯。”
她知道,沒人會再阻攔她了。
舒洛一想到要那麼久不能見面,一邊抹眼淚一邊叮囑她說:“要注意安全知不知道,每天都要給我打視頻!”
“好。”應筠抱住她,真誠地說:“謝謝你,一一。”
天高雲淡的一天,她的學生時代與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一起,劃上了句號。
—
高跡星調了杯酒推至葉嘉淮跟前,“喝點兒?”
葉嘉淮漠然地掃過一眼,沒動。
他怕酒精上頭,到時候別又做出點什麼衝動事兒來。
高跡星看着他這模樣,再想起他最近乾的這些事兒,始終覺得不可置信。
這可是葉嘉淮,從小到大,他們中間最運籌帷幄的人,如今竟也這番頹態,不僅不止一次地跑他這兒來喝悶酒,竟然還想把人強綁在身邊。
天知道高跡星聽到他這話的時候,有多震驚。
林旭言是這樣他算是習慣了,葉嘉淮竟然也會這麼瘋,那可當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難不成愛情都叫人瘋魔嗎?想到這,高跡星更覺得“情”這一字沾不得了。
“飛機是明天的?”高跡星調笑着問,“真就這麼把人放走了?”
葉嘉淮神情淡漠,閉眼舒出一口氣說:“不然呢?”
留在他身邊瘦成皮包骨嗎?
高跡星好奇的問:“你怎麼想着改主意的?前一陣不還說只要她在你身邊陪着就好?”
高跡星的話讓他憶起昨夜那個未眠的夜晚,那些糾結,痛苦,考量。
葉嘉淮在夜色中,一字一句回想分析應筠提分手時的質問,才恍然發覺,在那些不知不覺的時刻,她竟然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葉嘉淮本以爲,待在他身邊,就是應筠最好的抉擇,他可以護着她,給予她一切想要的東西,替她籌謀好任何她想走的未來。
可那一晚,望着應筠柔和的側臉,葉嘉淮不得不承認,他錯了。
這個看起來眉目溫和柔軟的姑娘,骨子裏從始至終都印刻着獨立堅韌,那些他自以爲對她好的安排,於她來說,就是在用一種強硬的手段剝奪她成長的權利。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他的確能爲之規劃出一條坦蕩無憂站到頂峯的道路,但這僅僅是他眼中的正確,並不一定是應筠的追求。
再者,還有老爺子,那些非議,她的母親……
細想來,其實真的有太多東西,顧慮,橫隔在他們之間。
在他還沒處理好這一切的現在,如若把她強留在自己身邊,那麼,大概就真如應筠所畏懼的那樣——她會“失去”自己的名字。
旁人提起她時,不會再率先想起,她是個如此優秀的女孩子,擁有着出色專業的能力,擁有着一顆玲瓏剔透的心。
更多的,會是陰陽怪氣的奉承,不屑諷刺的質疑……
葉嘉淮從前並未仔細去深究過這些,但其實可想而知,應筠所受的爲難困擾,一定要比他多得多。
真到那時,她應該會恨他吧。
葉嘉淮突然就想明白了,最近在親吻時,他爲什麼總要去捂住她的眼,甚至不敢再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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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怕,曾經那雙總對他充滿仰慕愛意的眼眸,會僅剩下滔天的恨意。
應筠從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苦,受過太多的委屈。
他不能再用愛的名義,也成爲欺負她的那個人。
不對,他已經欺負她了。
葉嘉淮也有了害怕的事,害怕她會記恨他的壞,害怕待到他處理好一切,小姑娘已經忘了他。
他願意放她離開,可,真就這麼結束嗎?自此他們就分道揚鑣?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