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弋將那束康乃馨無聲拿在手上,眼眸微垂。
幾秒後。
男人下了車。
裴謹弋撐着傘,獨自沿着小道往那片公墓走去,鋥亮的皮鞋不時踩在路邊的積水上,濺起幾滴淤泥污漬,他渾然不覺。
憑藉稀薄的記憶,裴謹弋輾轉多處終於找到了地方,高大偉岸的男人此刻站在墓碑前,卻顯得格外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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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上溫清雅的照片落在裴謹弋眼中,不由牽出了一段悠遠的記憶。
五年前,溫清雅口服安眠藥,自殺不治身亡。
其實裴謹弋根本不在乎溫清雅到底有沒有做過那些事,甚至不關心溫清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那時候的他只是看到溫念一個女孩獨自面對這些。
很心疼。
那是裴謹弋第一次陪溫念來這兒,也是唯一一次,也正是那次,裴謹弋見到了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溫念。
她哭到難以呼吸,直到眼淚乾涸。
在此之前,這個女孩一直以冷面示人,不管發生任何事,她的表情始終淡淡的。
也正因如此,裴謹弋纔會格外注意到這個與衆不同的女孩,時至今日,裴謹弋仍然記得當初他第一次跟溫念表白時,溫念臉上那毫無波瀾的神情。
好像於她而言,他裴謹弋與其他男生沒有任何不同,那種孤高清冷的氣質好像在挑釁着他。
他勢必要拿下她。
這是裴謹弋最初的想法,可現在看來看,或許從一開始他對溫唸的感情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膚淺。
裴謹弋說不清。
想到這,裴謹弋視線再次落在眼前溫清雅的照片上,腦海裏想着那天跪在這裏情緒徹底失控的溫念,他後悔了。
他後悔當初自己爲了逞口舌之快拿溫清雅的事來瘋狂威脅溫唸的行爲了。
他明明是這世界上最清楚最瞭解溫念軟肋的人,他不會那麼做,卻拿那些話卻不斷來中傷她。
他甚至愚蠢的以爲這樣溫念就會回到他身邊,事實證明他錯了,錯的徹徹底底。
裴謹弋嘆了口氣,他勾脣嘲弄的笑了笑自己。
男人彎下腰,伸手想要將那束康乃馨放在墓碑前,視線落定的那一瞬,裴謹弋看着臺子上積水混着泥濘,身子頓了頓。
他擡手拂去了所有泥塵,大理石臺面變得光潔起來。
裴謹弋將手裏那束潔白純淨的康乃馨真摯的放在墓碑前,靜默了幾秒鐘才直起身。
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手帕,輕輕拭去了手心沾染的污泥,男人不再停留,擡步離開。
“走吧。”
裴謹弋重新回到車上,對着陳牧說道。
靜待已久的陳牧聞言,立馬發動了車子,熟練地打着方向盤將車子匯入墓園主道。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着。
裴謹弋看着不斷一閃而過的建築,眸底情緒晦暗不明。
直到車子即將駛到墓園門口,一輛柯尼塞克出現在了裴謹弋視野中,男人黯淡的眸子無意識的瞥了一眼,並沒有特別注意。
直到那輛柯尼塞克與之徹底擦肩而過,裴謹弋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剛剛副駕駛上坐着的小人,是溫念?!
是讓他這段時間朝思暮想,寢食難安的溫念?
裴謹弋難得急躁的轉頭往後看去,那輛車車牌號他認得,是顧晏朝的車。
他看着已經駛出墓園的車子,來不及思考什麼,對着開車的陳牧厲聲道,“掉頭回去!”
陳牧一愣,隨即立馬掉頭。
邁巴赫在掉頭行至南山墓園正門對面的道路時被裴謹弋喊停,他順着車窗往外看去,視野裏已然沒了蹤影。
裴謹弋迫切的想要見到溫念,男人長指握住車門把手剛要下車,下一秒卻頓住了。
她…帶着顧晏朝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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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晏朝撐着傘從車上下來。男人繞過車頭伸手爲溫念打開車門。
溫念擡手將手覆在了顧晏朝掌心,男人回握住她,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交疊在一起。
這畫面,在兩人身上早已重複多次,顧晏朝卻一如曾經第一次去風華里接溫念去領結婚證那般,那麼珍重。
溫念任由顧晏朝牽着從車裏走出,穿着一件黑色長裙,驟雨將至,他們得加快速度。
涼風撲面而至,髮絲輕揚,溫念微微眯了眯眼睛。
“念念冷不冷?”
顧晏朝撐着傘,大手搭在溫念腰間將人緊緊摟在懷裏。
溫念側眸看向顧晏朝。
不等她搖頭,顧晏朝便把雨傘放到她手中,脫下穿在身上的灰色風衣,直接披在了她身上。
“我不冷的。”溫念言睫輕顫。
顧晏朝重新拿過剛纔遞給的傘,“我覺得你冷。”
溫念‘噗呲’一下輕笑出聲。
她眉眼彎彎,“那顧先生你不冷嗎?”
顧晏朝英眉一挑。
他長指扯了扯自己穿在裏面的黑色高領打底,側眸看她,“寶寶不用擔心我,老公可沒念念那麼傻,穿的多着呢。”
溫念仰眸看着顧晏朝氤氳在眸底的溫柔,櫻脣輕揚,她笑着擡手挽住顧晏朝的胳膊,兩人親密無間的靠在一起,往南山腳走去。
溫念帶着顧晏朝轉過條條小道,終於來到了溫清雅墓碑所在的道口。
溫念視線一下就落到了那個臺前放這一束白色花朵的墓碑,她看着那個位置,隱隱認出那個好像就是媽媽的墓碑。
兩人邁上臺階,一起往裏走去。
直到走近,視線裏那束白色康乃馨越來越清晰。
“看來有人在我們之前來過了。”顧晏朝垂眸看向身邊的溫念低聲說道。
溫念低頭看着被擦淨的大理石臺面上放着的那束康乃馨,白色的花瓣上還殘留着細密的雨珠。
她沒有太驚訝,只淡淡道,“可能是媽媽以前的朋友吧。”
溫念說着蹲下身,顧晏朝也跟着溫念蹲下身來,在她身邊幫她撐着傘。
女子把抱在懷裏精緻包紮的香檳色玫瑰放在臺子上,擡眸看着墓碑上溫清雅的照片,玉指勾去上面的雨漬。
溫念笑着說,“媽媽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