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是豐織縣的縣令親自送來的,聖旨送到他便走了。
豐耕縣沒有縣令,自然是沈戟去接的旨。
林寶初很好奇聖旨上面寫了什麼,湊過腦袋一看,是一道歸京聖旨!
不過得到大赦歸京的人,不是沈戟,是許良弼。
“許太醫可以回盛京了?太好了!”
林寶初第一反應是替許良弼感到高興,高興過後,她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等等,許太醫要是走了,那咱們怎麼辦?”
她指的是三支一扶計劃中的支醫計劃。
現下整個豐耕縣,只有許良弼一個大夫。
其他懂醫術的普通百姓,早在大旱時就離開去別處討生活了。
若是許良弼也走了,那他們豐耕縣不就沒有大夫了?
不過,遺憾歸遺憾。
許太醫可以回京了,她還是挺替他感到高興的。
這不,聖旨一到,沈戟就帶着她一同前往許良弼的住所,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聖旨送到的時候,許良弼正和妹妹一家在說他在豐耕縣扶貧遇到的趣事兒。
“小王爺,你們怎麼來了?”
許良弼見二人進門,趕緊招呼兩人坐下,“我方纔還跟良芫說到你們了呢。”
沈戟擡手示意他別忙活,“許太醫,恭喜你。”
“恭喜我?”許良弼不解,“我有啥好恭喜的?過年不用恭喜。”
今天就是除夕夜,許良弼當真以爲他們是來賀歲的。
沈戟將手中的聖旨雙手奉呈,送到許良弼面前,“恭喜許太醫,可以歸京了。”
“啪嗒——”
板凳掉落在硬梆梆的黃泥地上的聲音。
許良弼怔愣地看着那明黃的聖旨,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還是周元諫激動的上前來提醒他接旨,他纔回神,“舅父,你可以回京了,快接旨啊!”
“哦對,接旨、接旨……”
許良弼彷彿已經忘了如何行禮下跪,接旨時慌張不已。
“我可以回京了、我可以回京了!”
“哥哥,你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舅父,太好了,這下咱們就可以一起回京了。”
“對啊,咱們這就收拾東西,明日便啓程回家吧!”
“謝聖上隆恩,謝聖上隆恩……”
許家人圍在一起,樂作一團、喜極而泣,都忘了沈戟和林寶初二人的存在。
兩人見狀,也不好打攪他們的好事兒。
只是說了兩句道賀的話,就轉身回去做年夜飯了。
“咱們今晚殺只雞吧,大過年的,咱們也奢侈一回。”林寶初問沈戟的意見。
之前跟柴叔買的雞蛋,孵出來的小雞也不過七八只。
上次殺豬宴殺了兩只,今天再殺一只。
剩下的就留着下蛋。
“好,我去抓雞。”沈戟的情緒掩飾得比前兩天要好,他看起來和平時一樣。
林寶初在廚房裏,把上次殺豬宴炸過,吊放在籃子裏保存的扣肉取下來。
今晚的年夜飯雖然只有她和沈戟兩個人喫,但也不能敷衍。
![]() |
![]() |
該有的菜還是要有。
兩人互相配合,林寶初做菜,沈戟就殺雞、洗菜、切菜,給她打下手。
做菜的時候,誰都沒有再提起一句關於那道聖旨的事情。
他們只聊家常、聊地裏的事情。
還不到傍晚喫晚飯的時間,豐耕縣的大街上就陸續響起了叫孩子們回家喫飯的聲音。
一年到頭,也就過年時能喫上一頓好的。
孩子們高興,穿着新衣服新鞋,梳了整齊的頭,從街頭跑到巷尾。
林寶初和沈戟也開始喫飯了。
他們甚至還喝了兩杯。
“阿寶,新年快樂。”沈戟連喝三杯,那架勢,像是要把自己灌醉。
林寶初奪走他手裏的酒杯,道:“別喝了,你一會兒還得掛燈籠呢。”
沈戟很聽話,沒有去搶回酒杯。
兩人正喫着,就看到程書益和趙佳兒二人疾步朝縣衙這邊走來。
“小王爺!”
程書益幾乎是衝開籬笆院的柵欄門,跑到二人面前。
他雙手撐在桌沿,氣喘吁吁,“我聽說、許太醫得赦、可以回京了,是不是?”
沈戟點頭。
程書益得到肯定的答案,語氣比方纔更激動,“那我呢?皇上可有給我的聖旨?!”
沈戟搖頭。
“沒有我嗎?”
程書益眼見的感到失落、失望,甚至是頹喪。
他幾乎要站不穩。
要不是一旁的趙佳兒眼疾手快將他扶住,他就摔在地上了。
“林姐姐,對不住,程公子太冒犯了,我替他同林姐姐和爺賠不是。”
趙佳兒一臉歉意,她偷偷拽了拽程書益的袖子,說完便把他拽走。
這兩人……
林寶初擰起眉頭,她怎麼感覺這兩人有情況啊。
“大家都很想回去。”沈戟莫名笑了一聲。
他這句話,林寶初聽不出來是感慨還是諷刺。
“很正常啊,這裏又不是他們的家,想回家有什麼錯?”林寶初不以爲然。
她挺理解許良弼和程書益的,誰會想漂泊?
“快喫飯吧,喫完去貼對聯。”
……
關於豐耕縣一次性繳完欠糧的摺子,不知爲何,竟在年後才被送到盛京城。
大年初四。
新年的第一次早朝。
豐耕縣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時隔多年,再次出現在朝堂上。
“尚書大人,你方纔說什麼?豐耕縣?”
“豐耕縣是什麼地方?我朝有這個地方嗎?”
身爲戶部尚書的季卓絕,挺直腰桿,道:“豐耕縣,是我朝最偏遠、疾苦的流放之地。”
衆人努力回憶。
“哦,原來是那個地方啊……”
因爲豐耕縣沒有縣令,所以豐耕縣這個名字極少出現在朝中視野裏。
也只有再被流放的事情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們或許纔會關注一下。
除此每年催收稅糧的戶部人之外,無人在意。
“尚書大人莫不是在說笑?”
一人笑道:“方纔尚書大人也說了,那豐耕縣既是偏遠、疾苦的流放之地,又何來的三萬石稅糧?”
季卓絕也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豐耕縣七八年都未收上來一粒糧食,卻在今年一下子交了三萬石。
別說他不信,相信全天下都不會有人一個人相信。
可事實就擺在那裏。
池州府的摺子上,寫的就是豐耕縣。
“好了,此事派個人下去,一看便知,無需再議。”坐在高位的那人擺擺手道。
看他的表情,和平時並未有什麼不同。
他已經記不得那個地方,也記不得留在那個地方十餘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