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談竹的背影淹沒在進出豐耕縣的人羣裏。
月圓節過完了,今日出城回去的百姓甚衆,縣衙門前的小路人來人往。
“哎喲,我的腳……”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痛呼,嚇得站在縣衙門口的四人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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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寶初回頭看去。
只見是一個男人不小心踩到路上的石子,崴到腳罷了。
林寶初狠狠吐了口氣,方纔真是嚇到她了。
現在提到‘腳’這個字,她都會緊張。
“相公、福珠,去把大家叫來開會吧。”林寶初看着二人。
她需要一點時間捋捋這件事兒。
沈琅從剛纔到現在,一字未發。
因爲他根本插不上手。
林寶初和沈戟應對突發事情的反應,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他的認知裏,沒有縣令的地方就沒有約束,沒有規矩,一旦發生什麼天災人禍的,必會動亂。
但豐耕縣……好像是個例外。
–
“林姑娘,發生什麼事兒了,這麼着急叫我們回來開會?”
朱金華剛纔就在鋪子裏。
這兩日城裏來了不少人,生意不錯。
他剛剛還在給客人賣古董花瓶,福珠就急匆匆上門來了,叫他回衙門。
朱金華前腳進來,後腳趙佳兒、佟平安也都一臉急色跑進來。
“林姐姐,爺說有急事,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對啊,我也是聽爺說出事兒才急匆匆跑來的,到底怎麼了?”
林寶初的臉色比剛纔還難看,他們從來沒見過她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緊張。
一臉的心慌意亂、心神不定。
扶貧小隊也開始緊張起來。
沈琅獲得林寶初同意,一會兒旁聽,這會兒他正負手看着辦事大廳牆上的各種辦事流程圖。
一炷香的時間,大家就都到了。
周舵最近在忙着蓋書館,今兒也在城裏,他也到了。
最後進來的許牧見屋裏氣氛不對,便小聲問身旁的佟平安,“大家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佟平安搖頭回應。
他家離縣衙最近,來了這麼久,林寶初一句話不說。
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家都坐吧。”林寶初輕輕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很淡。
但不知道爲什麼,反而讓大家覺得,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很嚴重。
沈琅挑了個空位坐下,那是還在外面收羅書籍的周益的位置。
林寶初起身走到大家中間,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謝大夫剛纔回池州府了。”
她擡起頭,“因爲池州府突發會傳人的足疫,且目前還未找到根治的辦法。”
“足疫?”
扶貧小隊面面相覷,並不以爲然。
“那又怎麼了?咱們縣離池州府還隔着兩個州縣呢。”
瘟疫這種事兒,他們沒少聽說。
豐耕縣十幾年前也發生過瘟疫,熬過來的都沒事兒了,熬不過來就熬走了。
林寶初知道他們的想法。
古代車馬不通,瘟疫往往只是集中爆發,不會傳太遠。
但現在不一樣。
林寶初提醒他們,“咱們城裏最近來了不少池州府的人。”
果然。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咱們…應該不會吧?”李餘底氣不足,試圖說服自己。
其他人均是沉默。
林寶初繼續說道:“我問過謝大夫,足疫的病症從腳開始,先是起紅疹,然後是起水泡,水泡破裂皮肉就開始腐爛,最後吞噬全身而亡。”
“啊?這什麼病啊,這麼可怕!”
一想到那個場面,有的人都開始反胃了。
“嘔——”
病從足起,染了病不會立即死去,而是一點一點看着自己的皮肉腐爛而死。
這誰受得了?
“可咱們現在能怎麼辦呢?咱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啊。”朱金華說,“謝大夫也不在。”
他們現在除了乾等着,等着縣裏有人染病了,才知道豐耕縣有沒有危險啊。
“咱們可以做!”
林寶初的風格不是坐以待斃,他們必須主動出擊。
朱金華還是不懂,他們又不是醫者,怎麼分得出來誰染了病?
“我們能做什麼?”
“自查!”林寶初說:“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入戶自查。”
“入戶自查?”
“對,我們要立刻展開入戶自查,把全縣所有百姓近期的行動軌跡,做一個篩查。”
林寶初在等大家來的時候就想了幾個解決辦法,自查就是其一。
“把近期去過池州府,或者路過池州府的人,全都篩出來,集中觀察。”
扶貧小隊的目光全都投在林寶初身上,沈琅亦是。
她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想到自查這個法子,當真是厲害。
不過……
這樣一來,他們染病的概率不就變大了嗎?
辦事大廳裏陷入沉默。
林寶初說:“我知道大家很爲難,我們誰都沒有義務去爲誰冒這個危險。”
“其實我也想把縣衙大門一關,誰也不讓進來,等到此事完全結束了再出去。”
她自嘲着,承認自己也有害怕、自私的一面。
“可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完全結束,代價將會是成百上千的性命。”
林寶初的話,震耳欲聾。
沈戟走到她身邊。
他沒有她的聰慧,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想到這麼好的辦法。
他能做的,就是給予他全部的支持。
林寶初紅着眼眶,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我們現在對足疫處於一個完全未知的狀態。”
“我們不知道豐耕縣有沒有人染病,有多少人染病,病症到了什麼程度,日後會傳多少人,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未知,纔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