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珠一家從客棧出來,隨着人羣緩緩往入城口的方向去。
他們出來得並不晚。
樓下更夫的聲音一到,他們就下樓了。
可還是被卡在了人羣中央,無法往前,也無法後退。
“這前後都是人,莫要走散了。”福文才回頭叮囑妻兒。
福珠攙着福夫人,二人踮着腳,努力往戲臺上看。
戲臺漆黑一片,只有臺下不遠處燃起篝火的光亮。
“珠兒,那林姑娘到底想做什麼,爲何戲臺上不見一盞燈?”福夫人問。
福珠搖搖頭,“我也不知,林姐姐沒跟我們說過今晚有戲聽。”
林寶初向來什麼事都會提前跟扶貧小隊商量的,但這一次卻連他們也瞞着。
二人話音剛落,戲臺的方向便傳來大小兩聲的鼓聲。
大鼓緩而沉穩,如發號施令般,將全城百姓的目光都朝它集中過去。
小鼓輕而歡快,活躍氣氛,增添年味。
“是不是要開始了?”
“戲臺上怎麼沒人啊,燈也不點,什麼都看不見啊。”
“周捕頭,前方爲何不讓靠近?”
戲臺前最佳的觀戲位置,此刻被周厲帶人圍出一個大圈。
圈裏沒有桌椅,也沒有人。
就幹空着一塊地方,不知道要做什麼。
更夫走完了全城,百姓們蜂擁而至。
近萬餘人,再加上過年的歡快氣氛,林寶初就是有再大的嗓子,也無法鎮住當場。
開場白就免了,直接來吧。
“陳叔,您上臺之後,重鼓聲落下的那一瞬間,您的鐵花也要打出來,有問題嗎?”
林寶初在拉風竈前,交代陳春一些細節。
打鐵花聲音不大,沒辦法打出氣氛。
要想達到震撼人心的效果,必須要配合鼓動熱烈的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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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繫緊腰上的紅腰帶,拿起柳木棒,準備上臺。
“沒問題!”陳春問:“先打哪一鍋?”
竈上有三口鉗鍋,每口鉗鍋裏都化了鐵水。
林寶初:“都行。”
小鼓聲急轉直下,將風頭讓給大鼓聲。
沉緩的大鼓聲莊嚴、磅礴,讓喧囂的人羣慢慢變得安靜下來。
而此刻的戲臺上,仍舊一片漆黑。
突然!
鼓聲猛地加重,一道金光在夜空中炸開,猝不及防。
全城沉寂。
所有人、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衆人張大嘴巴,愣在原地。
“方纔……是我眼花了嗎?”
他們剛纔看到了什麼?!
林寶初登上戲臺,高呼:“豐耕縣衙,邀您一起共賞來自千年的極致浪漫。”
“祈求國泰民安、五穀豐登!”
鼓聲落。
衆人才在打鐵花打出來的漫天華彩裏,看到了站在柳塔下的林寶初。
“是林姑娘!”
扶貧小隊都震驚了,“她怎麼站在火光裏?”
第二次打鐵花,讓百姓們相信自己剛纔看到的,不是眼花了,而是真的。
但他們不知道這是打鐵花,只當是火光。
“來自千年的極致浪漫……”秦恭細細品味着這句話,眼中閃爍着熠熠星光。
“你們看,火花變藍了!”
百姓們已經將眼前似火又似花的東西,稱之爲火花了。
因爲,那太像一朵朵帶着火焰綻放的花朵了!
“又變綠了!”
“這次是白色的火花……”
那綠的、藍的、白的火花,其實是因爲在鐵水中加了雜銅和木炭的原因。
林寶初特地花了銀子,去首飾店買了幾枚純度不一的銅鏡來加到鐵水中。
純度不一樣,打出來的火花可能偏藍,也可能偏綠。
加了炭屑的鐵水,打出來的火花就會偏白色。
“真漂亮啊……”
金光閃閃的火花在柳塔中爆開,與柳條的光影相互輝映,叫人歎爲觀止。
他們從未看到過這麼漂亮的東西,當真不負此行。
“好!再來再來——”
“願來年風調雨順,家人平安,大吉大利。”
臺下的人越來越激動,氣氛也越來越熱烈,瞬間就將今晚的打鐵花表演推向高-潮。
與此同時,也有不少百姓在虔誠地朝火花祈福。
文晉是第一次來豐耕縣過年。
白天全縣迎財神的時候,他就知道,池州府輸了。
現在又親眼看到豐耕縣衙爲了給百姓們過年,居然能造出如此奇觀。
池州府這一輩子,怕是都比不過豐耕縣了。
難怪有這麼多人願意來豐耕縣,趨之若鶩。
他都想在此常住了。
三鍋鐵水,一共打出了近五十次鐵花。
陳春的胳膊都要掄廢了。
不過看到大家夥兒如此喜歡,豐耕縣的過年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覺得累也值了。
最後一次打鐵花結束,大鼓聲慢慢收場,小鼓取而代之。
鼓聲的變換,是告知在場的百姓,今晚的打鐵花已經全部結束。
該回家了。
可正在興頭上的百姓們,又怎麼睡得着?
他們意猶未盡,他們津津樂道、眉飛色舞,遲遲不肯散去。
“這一趟來得太值了,我此生無憾、此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