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玥在客廳等了泡杯茶的時間,程威和黎叔雙雙從書房走出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替他推輪椅。
“腿怎麼了?”
“老寒腿,早就習慣了。”程威笑笑,臉上扯出兩道褶皺。
程子玥皺起眉,在她的印象裏,父親一直是個風流倜儻的男人,極其注重保養,可到他這個年齡,再怎麼保養也趕不上皮膚衰老的速度。
父女兩在客廳裏對坐,中間不過隔了一張茶几的距離,傭人給程威端上同樣的茶,茶香四溢。最後,還是程威開口打破了沉默:“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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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看程萌怎麼樣了。”
“你這孩子,還是不會說話。”程威失笑道:“就算不是特意來看我,好歹也要說些客套話,畢竟,我是你爸爸。”
調笑似的一句話,落在程子玥耳中,卻尤爲刺耳。
她靜默地笑了,眉眼不動,“名義上看來,是這樣。”
程威詫異地看她一眼,表情微變,“子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爸爸聽不懂。”
他的態度在程子玥的意料之內,她的眉頭往下沉了沉:“我還沒說什麼,爸你就聽不懂了,接下來的話怎麼說呢?”
程威看了她好一會,平靜地說:“跟我去書房。”
程子玥起身跟上,一路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這棟大宅的內部深處。以程家大宅的佔地面積,書房這種東西不說個數,怎麼也比幾個小圖書館看上去氣派一些。
程子玥的母親蘇慧是個大家閨秀,從小錦衣玉食,家族更是書香門第。當年,程威和她結婚之後,特意買了很多書,就是爲了討她歡心。
一路往裏走,燈光越發明亮,原本走廊上還有傭人值守,可越往後,人越少,最後已經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程子玥跟着程威,來到一扇古樸的門前。
“進來。”程威推開門,看她一眼。
裏面的陳設出乎意料地簡單,一面白牆和鋪滿地面的羊毛地毯幾乎融爲一體,呈現出一種視覺上的冷漠。程子玥一直都知道父親有個專屬的書房,可她從未進來過。
“沒想到是這樣的。”程子玥輕嘆。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想讓你進來。”程威說着,面色有些暗淡。
一片純白後是一個高大的書架,程子玥的個子已經算高了,但是在這個書架前,她像一個小女孩。程威從一旁抽出梯子,示意她踩上去。
程子玥猶豫了一下,站上去。
“左起第三本。”
她從左邊數到第三本,取出來,發現是一個照片收納。
程威扶着梯子,讓她安穩地下來,把收納盒遞到男人眼前時,程子玥才發現他的眼中透露着懷念:“這是媽媽的嗎?”
程威不置可否:“打開來看看。”
程子玥翻開第一頁,有一瞬間以爲自己看錯了。
封面上相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都長得很好看,是一般意義上的美人,一男一女,像極了她和祁珩。
“這是……”
“是你媽媽和你祁伯伯。”程威的聲音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透着懷念,“他們以前很恩愛。”
從照片上看得出來,如果不是情侶,兩人不會隔得這麼近。
程子玥的瞳孔微微顫抖,只聽見程威的下一句話是:“子玥,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爲什麼?”程子玥聽見自己僵硬地吐出幾個字,“爲什麼以前不告訴我?”
“以前你還小,不懂感情。”程威無奈苦笑,“而且當時,祁珩並不喜歡你。”
衆所周知,祁珩愛的人是慕曼。
程子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間書房的,程威之後還跟她說了些什麼,她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滿腦子都是兩個字“完了”。
白新照例在門口等着,程子玥垂着臉,一言不發地坐進車裏。
“太太,您沒事吧?”白新透過後視鏡看着她,擔憂地道。
“沒事。”程子玥扶着額,“我睡一下,到了叫我。”
“好。”
夢裏,程子玥睡得很不安穩,一雙秀氣的眉頭始終皺得緊緊的。小嘴一張一合,傳出斷斷續續地嚶嚀,白新側耳去聽,一個字也聽不清。
她抿着脣,取出手機。
……
祁氏,總裁辦公室。
“下午的見面怎麼樣?”褲兜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祁珩垂着臉取出手機。
【祁總,太太從程家回來,心情不太好。】
男人好看的眉頭擰在一塊,手指微動。
【她現在在哪?】
【太太想回別墅,預計還有五分鐘。】
【送她回去以後陪陪她,辛苦了。】
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的字樣,祁大的聲音適時響起:“祁總,該去開會了。”
“嗯。”男人把手機重新插進褲兜,擡起臉,下頜冷漠而俊美。
……
程子玥做了一個噩夢,不算長,但醒來時,額頭上浸了薄薄的一層汗。
她看見母親的身影,出現在別墅門前,她在哭,一直喊着“離開他,你們不能在一起。”她想拒絕,卻怎麼也說不出話,腹部忽然傳來一陣痛。
“啊。”她彎下腰,差點跌坐在地,幸好白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太太!”
白新看着她捂住肚子的手,語無倫次道:“是,是不是要生了,我現在通知祁總。”
程子玥蹙着眉,嘴脣蒼白,顫抖着:“扶我進去。”
白新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的手臂,走進房間裏,李媽瞧見了,迎上來:“太太這是胎動了?”
“胎動?”白新不能理解這個詞的意思,“需要叫家庭醫生嗎?”
“你這傻丫頭,叫什麼醫生,這是好事啊。”李媽用手指輕輕戳了下白新的額頭,笑容滿面,“太太,這是小先生在踢媽媽呢。”
疼痛稍緩,程子玥張了張嘴:“是嗎?”
“是呀,你瞧瞧看。”李媽彎下腰,湊在她肚子邊,笑得眉眼舒展,“我還聽見他在叫媽媽呢,一定是個乖孩子。”
聽到這話,白新無語,還沒出生的孩子在肚子裏踢來踢去,還叫媽媽,只有她聽得毛骨悚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