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蓁不明所以，只看霍焱抱着頭，身體微微顫抖，看上去很難受的樣子，也有些擔憂地說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躺下好好休息吧，我叫醫生來給你看看。”
霍焱一下子抓住了唐蓁的手，他不停地搖頭，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不。我、對，我，沒事了！”
霍焱速度極快地將自己皮膚中的針頭抽了出來，迸濺的血珠落到他的下巴上，他卻渾然未決，直接掀開了身上的被子，身體一挪就要下牀。
唐蓁嚇了一跳，不知道他這突然發的又是什麼瘋，連忙按住他的身體，“你幹什麼去！沒事什麼沒事？你胸口可是被打了一個大洞你知不知道？！”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沖，唐蓁平復了一下呼吸，又說道，“你怎麼了？跟我說吧，我幫你，你別下地，也彆着急，醫生說了你這身體指標離出院還早着呢。”
不着急？霍焱怎麼可能不着急？
他極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後強撐着從另一個方向挪下了牀。
雙腳落地的那一瞬間，霍焱險些就雙膝跪下。
不過是十幾天沒有運動……身體就已經虛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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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焱頭一次這樣怨恨起自己這肉體凡胎的無用來，卻也咬着牙更用力地想向唐蓁展示自己真的沒事。
他緊攥着拳，掌心被指甲摳出了幾道月牙型的扣子，才強撐着勉強立住，還嘴硬地想往門口走去。
“你看，我……我真的沒事，我可以出院的……”
唐蓁被他這不要命的架勢氣到了，不知道這人非得犟個什麼勁兒，於是冷冷地抱臂在一旁看着他龜速地往病房外挪。
可只是短短几步的路，霍焱就出了一頭的冷汗，雙腿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唐蓁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遲早被霍焱這混賬東西氣出病來，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於是十分不解地問道，“霍焱，你到底要幹什麼？爲什麼非得現在就急着出院？你到底有什麼事是現在不做就來不及的？！”
霍焱聽到這聲質問，痛苦地閉了閉眼，事已至此，他再不願意承認也必須承認，他這副殘破的軀體，真的不足以支撐他走出醫院。
霍焱將身體靠在牆上，睜開雙眼，漆黑的眸子中充斥着痛苦又偏執的神情。
他重重的咳嗽了兩聲，“來不及了，我有好多事情來不及做了……可能你已經記不得了吧。我答應過墨墨，要再帶他去一次電競訓練中心，還要陪他去看機器人大會。我答應城城帶他去看話劇、去漫展。還有詩詩，我還要再陪她去遊樂場一次的，我還沒送她全套的公主服……”
霍焱神情痛苦得像是在遭受凌遲，“還有你。我以前欠你的那麼多約定，本來是想着在你們走之前一一實現的。我本來想着還來得及，可是誰知道……我只不過是睡了一覺，一切都來不及了。還有三天，你們就會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說到最後，他露出一個極虛弱的笑容，鬢間有一滴冷汗落下，像是淚。
霍焱無法不急，他的全世界，他活着的全部意義，馬上就要離開他了。
唐蓁無言，但神情一鬆，她嘆了口氣，勸道，“這些事情跟你的身體相比，都沒有那麼重要。霍焱，理智一點，趕緊回來，其他的一切都等你養好病再說。”
“不重要？”霍焱猩紅着眼眶喃喃自語道，“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他看向已經走到他身邊，要扶他回病牀的唐蓁，神情堪稱卑微，“蓁蓁求你了，讓我出院，好不好？”
霍焱又一次握住了唐蓁的手，祈求對方能明白自己此刻的焦急和恐慌。
可是唐蓁的表情十分平靜，那雙平湖無波的美眸定定地盯着自己，霍焱望進去，看到自己狼狽不堪的倒影。
那一刻，他自慚形穢。
霍焱閉了閉眼，不想，也不敢再看唐蓁的表情，一意孤行地直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可身後的人一動也沒動，倒是他自己被反作用力拽了回來。
他太虛弱了，甚至此刻的力氣還比不過唐蓁。
霍焱嘴角的肌肉動了動，卻已經難以形成一個笑容，他顫抖着雙腿靠在了一旁的白牆上，之前全力抓着唐蓁指尖的手也頹然垂下。
他的心臟變成了一顆冷硬的鉛球，不停地下墜，下墜，在無底的深淵中永恆地向着更深的黑暗跌落，墜得他想要嘔吐。
霍焱實在忍不住，擡起手捂了捂自己的臉，唐蓁的冷靜和沉默已經昭示了一切——她不願意，不願意再給他一點時間和機會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還不如一直昏睡着，如果不醒，就不用非要眼睜睜面對着她們離開自己的場面，也不用如坐鍼氈心慌意亂地總想做些什麼，可永遠都師出無名。
又或者還不如直接死掉，爲了救兒子自己喪命這種事情，聽起來還挺英勇悲壯的。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唐蓁和幾個孩子會永遠記得他，說不定每年清明，她們還會回來給自己掃掃墓……
霍焱發現腦子一時間都是這些有的沒的，覺得自己真的是有點魔怔了，他清了清嗓，語不成調地說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唐突了。你回去吧，我已經沒事了，這幾天會遵醫囑的，你好好陪孩子們吧。”
唐蓁雖然不知道他怎麼突然理智起來了，但既然這樣，她又能放下心，便點點頭“嗯”了一聲。
這時，霍焱又開口，帶着濃重的哽咽，唐蓁看不清他低垂着臉的表情，但光聽他聲音，倒真覺得這男人像是快要哭了。
霍焱一字一頓地說道，“就是你們走的那天，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去送送你和孩子？我保證不做多餘的事情。”
唐蓁無奈極了，她不知道這男人是不是拿準了自己喫軟不喫硬的性子，專門演這出來博她的同情，可這一念頭剛出，她又覺得自己過分，他可是剛剛死裏逃生呢，再怎麼說也是個滿心滿眼都想着自己和孩子的救命恩人，怎麼能這麼揣測霍焱。
百感交集下，唐蓁嘆了口氣，看着霍焱搖搖欲墜的軀體，最終還是主動伸手扶住了他，直言道，“別想這些了，我們暫時先不走了，機票我早就已經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