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了府,夏韶寧就趕忙給公孫信去了信。
因爲信上的內容太過重要,蕭祈安不放心由驛站送去,所以直接就讓裴言跑了一趟。
兩個人焦急地等了一週,最終卻只等到了裴言只身一人回了府。
“公孫大夫說,眼瞅着要過年了,他要在蜀州過完了年再來。”裴言擡起頭來看了看滿臉期待的蕭祈安和夏韶寧,說完這句話後又快速地低下了頭去。
“公孫大夫還是如從前一般如此……隨心所欲的性格啊。”聽得裴言的話,蕭祈安有些尷尬的對着夏韶寧笑了笑。
天知道其實他是想說任性的,只是想着那公孫信是長輩,又曾救過他的命,好歹還是換了個文雅的詞語。
“嗨,反正如今沒幾日也就過年了,師父這個人向來說話算話,他說過完了年來,那他便一定會來。”
雖然夏韶寧心中也有些着急,但是她還是尊重師父的選擇。
於是,顯慶二十九年就這樣慌慌張張地到來了。
如今的顯慶帝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發不好了起來,雖然早些年他的身體就一直斷斷續續地有問題,只是他卻感覺這兩年更厲害了。
太醫院那麼多太醫,始終也沒辦法找到他這病的癥結所在,一幅一副藥吃了下去,也就只能讓他強撐着身子安安生生地過完了這個年。
好在如今還在正月裏,政務沒有平日裏繁忙,所以他尚且還能應付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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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每當他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巨大的恐懼卻彷彿一只長着嘴的妖怪一般好像隨時都可以將他吞噬。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
“陛下,賢王殿下和夏宜人來了,她們說想讓陛下見一個人。”
這一天,顯慶帝依舊是一個人待在紫宸殿,卻見潘德忠快速走到他身邊來朝着他稟報道。
“老六來了?讓他進來吧。”顯慶帝撫了撫額頭,隨即對着潘德忠擺了擺手,“叫殿裏伺候的人都下去吧,正好朕也有話想和老六說。”
潘德忠點了點頭,轉身便把殿內所有人帶了下去。
“給父皇/陛下請安。”蕭祈安和夏韶寧入了殿來,便跪下身來朝着顯慶帝行起禮來,只是這會兒站在她們身邊的公孫信,卻依舊筆直地站在那裏。
夏韶寧見狀,心中一緊,急忙扯了扯公孫信的衣襬,可惜他仍舊一動不動。
顯慶帝一開始只是撐着頭靠在龍椅上想問題,待看清面前這個白鬚白眉的男子是何人的時候,他的面上明顯露出了十分震驚的神情。
他緩緩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了公孫信的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這纔有些猶豫道,“你是……公孫信?”
“哈哈哈哈,我還以爲陛下早就將我忘記了,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眼見着眼前的顯慶帝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公孫信忽然捻着鬍鬚哈哈大笑了起來。
夏韶寧看着眼前兩人這般反常的樣子,心中有些疑惑。她細細地想了想,忽然記起自己第一次與公孫信見面時他對自己說的話。
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想來,顯慶帝與公孫信,這是故人見面啊。
“父皇。”一旁的蕭祈安並不知道眼前這三人有着什麼糾葛,眼見着衆人都不說話了,他便又對着顯慶帝開口了。
“這是大容名醫公孫大夫,兒臣上次命懸一線都是公孫大夫救回來的。父皇身子一直不適,所以兒臣便想着請公大夫來給您瞧瞧,想着……”
“你這娃兒莫說話咯,陛下這病,我可治不了。”
公孫信也不等蕭祈安把話說完,直接就對着他擺了擺手。
“早十來年前陛下就曾說過我是庸醫,所以這病,我看不了。”
蕭祈安沒想到原來公孫大夫同父皇早就認識,如今聽得他的話,倒是有些雲裏霧裏。
“您還沒開始給父皇看診呢,怎麼就……”
“安兒,你不必說了,是朕的不是,都是朕的錯。”
顯慶帝對着一臉不解的蕭祈安擺了擺手,徑直走到了昂着頭不肯看他一眼的公孫信面前。
“大概十來年前,朕忽然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這病犯起來的時候時常會讓人覺得昏昏沉沉,思緒不明。”
“那時候朕費盡心思尋到了公孫大夫,想讓先生給朕看病。誰知先生只是給朕號了脈,又細細地看了朕一眼,就告訴朕,這病若是想要治好,朕就必須當自己是個聾子和瞎子,什麼都不能去幹涉,順其自然就好。”
“朕當時年輕,聽完先生的話以後便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揚言要殺了先生。誰知道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先生就不見了。”
“朕後來又派了許多人去尋先生,就再也沒尋到了。想必先生應該是已經離開金州了吧?”
顯慶帝這番話說得很慢,似乎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裏。
“難爲陛下還記得。”公孫信聽完顯慶帝這番話,也沒有立刻出聲。他頓了好大一會兒,最終也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當時同陛下說過,這世間所有的事情萬事萬物都是有規律的,您若是強行要違背規律,您是會遭到反噬的。”
公孫信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就是顯慶帝那張蒼白到不正常的臉,最終還是伸出手來給顯慶帝把起脈來。
殿內很安靜,蕭祈安好幾次都想要出聲說話,卻都被夏韶寧無聲地打斷了。
夏韶寧轉頭看了蕭祈安一眼,只是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眼神後輕輕對着他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公孫信終於將診脈的手收了回來。
“您如今的脈象瞧着比十多年前更加嚴重了。”公孫信擡起頭來看着已經不再年輕的顯慶帝,一字一句對着他道——
“早在十多年之前,您的身體裏就有毒素的存在,只是那個時候的毒素很輕微,還不足以影響您的性命。”
“而今日我再給您把脈,您體內的毒素早就已經深入到五臟六腑了。哪怕我用盡我的畢生所學,最多也就可保您——三個月的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