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大夫的藥方已是謹慎斟酌過用量,其他人服用藥湯,也沒有半點不適。只是殿下到底身嬌肉貴,不如減少一成用量?”
“盛大夫言之有理,用量太少,恐會達不成治癒的效果。”
“不可,殿下身子一向不太康健,怎可與其他病人同等視之?得少量多次、慢慢查驗纔行,就七成!”
……
太醫們心知肚明,陛下派他們前來,並非真讓他們用太子試藥。
而是命治癒太子,同時分太子大半挽救時疫的功勞,助他坐穩東宮之主的位子。
——自太子傷了腿後,朝野後宮風波不斷,泰豐帝一意孤行不廢太子,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段時間,太子的言行舉止更是引起了不少爭議。
有大臣覺得,太子性情暴戾,濫殺無辜,當儲君只會禍害天下。
但也有百姓暗暗叫好,太子砍的,可都是貪官污吏!
就算其中有不通人情之處,但貪官不貪,不就成了?
尤其太子得了時疫的消息傳出後,京城官員,有靠山的沒靠山的,有主見的沒主見的……齊齊上了奏摺。
挾沸沸民意,求陛下廢太子,另擇儲君。
除去中立保皇的幾家之外,就連太后的母家梅家,也上了奏摺,點出太子一二三四條錯處,什麼結黨營私、與民爭利、殺戮過重……
這些消息在後宮傳的飛快,太醫院的人更是被抓着問詢太子的情況如何,問了一遍又一遍。
如若太子能分大半時疫功勞,想來能壓一壓朝堂上止不住的對太子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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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也有不少官員本人,或家中親眷得了時疫。
太醫們爭執不斷的時候,莫疾就在一旁安靜聽着。
他再度在心裏嘆了一聲,怪不得師兄將時疫方子塞給他後,連夜冒險出京前往南境。
……咳咳,雖然師兄早早就做下去南境一解時疫的決定,只不過苦於時疫藥方久久未能補全,又意外撞見故交之女耽擱了些許時間。
但正是來京的這一趟,莫名打通了關竅,叫師兄提前琢磨出了時疫方子……
莫疾胡思亂想了一通,回神注意到太醫們止住了話茬,似是打算聽太醫令的話,將藥材用量定在七成。
他趕緊攔了一把:“諸位大人,小民剛纔探過殿下的脈象,羸弱不堪。若是定在七成,很可能會衝撞到殿下的身體,依小民看來,不如再削弱兩成,定在五成?”
太醫們頓時沉默,齊齊盯着莫疾。
莫疾眨眨眼,不明所以。
太醫令捋了下長鬚,只當他年少不知朝堂的局勢,壓低聲音提點了一句:
“以如今的形式,殿下時疫越早治癒越好。”
太子越早治癒時疫,泰豐帝便能越快將時疫方子公之於衆,以免讓百姓多遭幾日罪。
或許還能多救幾條性命。
莫疾聽完,緩緩抿緊了脣,想了想後道:“殿下也是病人,萬一服用藥湯過後,與過於孱弱的身子相沖撞,就大事不妙。”
他鄭重地看向諸位太醫,拱手行了一禮:“莫疾知道諸位亦是憐惜民生疾苦,不忍百姓多遭幾日的痛楚,不若將爲殿下熬藥湯一事交給莫疾。
若有不測,莫疾願一力承擔。”
言外之意,有功,大家一起得賞賜;有過,莫疾一力承擔。
太醫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好決斷。
太醫令沉沉嘆了口氣:“莫小友不必如此。你既暫進了我太醫院,就暫時是我手底下的人。
老夫勞煩你,以五成藥量爲殿下熬藥湯,你可答應?”
莫疾沒有猶豫,乾脆答應了下來。
他也知太醫令冒了多大的風險。
這事若傳出去,爲着被耽擱的這幾日,百官都得狠狠參太醫令一筆。
略一思考後,莫疾提議:“諸位大人可仔細觀察一番,冷宮中喝過藥湯的人,可有任何不適、身體恢復的如何……”
太醫令琢磨片刻,點頭應下,剛要離開,又聽莫疾提了太子的話。
太醫令險些扯斷了一根鬍子。
“咳咳,這……”
太子殿下,可從來都不是個友愛弟兄的人。
莫疾只當沒看到太醫們複雜的表情,趕緊取來早早準備好的藥材,問明廚房所在後,邀了小令子一道去熬藥湯。
當天夜間,奏摺再一次如同雪花一般,飄入了勤政殿。
泰豐帝隨意撿起一本,不是抨擊太子身爲儲君,不顧惜己身,不念及天下百姓。
就是彈劾太子妃故意讓太醫減少藥材用量,拖延公佈時疫方子的時間,視死在時疫之下的人命於無物。
泰豐帝氣笑了,指着那堆奏摺:“陳誨,你猜猜哪些是彈劾太子的,哪些,是彈劾太子妃的。”
“這……”陳誨在一旁用餘光打量着泰豐帝的神情,指了下少的那幾本,“太子妃初入東宮,又沒得長輩細細教導,什麼都不懂,也是正常。”
泰豐帝搖搖頭,示意他去看堆的像小山的奏摺:“這些,纔是彈劾太子妃的。朕倒是不知,愛卿們對朕親自挑選的太子妃,有如此多的意見。”
——雖說冊封林淨月爲太子妃一事,暫未公告天下,但朝中的大臣,都知道小令子當日迎林淨月入東宮的事。
陳誨嚇了一跳:“太子妃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甚至都沒出過幾次東宮,怎麼就……”
他識趣止住了話茬。
泰豐帝面無表情:“他們哪是對太子妃有意見,分明是不滿太子已久,正好就太子妃心疼太子、命太醫削減藥量一事,妄圖逼迫朕廢太子。”
事關儲君,陳誨從來只當個聾子,什麼都聽不見,他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別說太子妃心疼殿下,就連老奴想着殿下身上那些傷,也心疼得很呢。”
泰豐帝沉了沉眸子,淡淡地道:“既然他們心疼百姓,你帶人,將愛卿們家中的子嗣,各請一位到東宮,爲百姓出一份力。”
“奴才遵命。”
左相宴家,
宴歸然跪在地上,聽完陳誨帶來的口諭後,平靜地道:
“湛輕,你隨陳公公入宮,記得替我,問候一下太子殿下的身子。”
陳誨一挑眉,宴湛輕可是宴家嫡長孫,左相倒是捨得。
孟家派出長房第三子,太傅家的嫡幼子,梅家不得寵的偏房長子……
任誰都知,是泰豐帝在警告諸位大臣。
某些大臣明面上屈服,不再一日三趟地上奏摺,暗地裏聯手在民間大肆傳揚,全因太子,時疫方子才久久未能公告天下。
這段時日,死於時疫的百姓,都得算在太子頭上。
民間怨氣四起,皇城司日日奔走,卻不過揚湯止沸。
直到次日,太子服用藥湯後暈厥。
同一時間,被送入東宮試藥的公子中,有幾位也在服用湯藥後,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