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處處都是灑掃的宮女和太監。
遠遠見到林淨月過後,紛紛低頭行禮。
林淨月有些不適應。
就算前世她當上一品誥命夫人,宮裏的宮女太監侍衛們,可都從未有過如此姿態。
小令子低聲笑道:“太子妃放心,東宮裏的人,我和汀南都仔細清理過一遍,留下來的都是聽話懂事的。”
林淨月沒有作答,邁步進了太子寢殿,卻見太子正一襲白衣端坐在窗邊賞景。
對面,坐着個年邁老者。
她看了眼跟在後面的汀南,以爲他忘了太子在會客,正打算轉身離開,就聽那老者揚聲笑道:
“見到殿下身體痊癒,老夫也可放心了。殿下或許不知,您母后入宮,還是我一手操辦的呢。
轉眼間,殿下都到了成婚的年紀,老夫,難免心中擔憂,只是……”
太子稍稍擡眸,直視站在門口的林淨月,眼神示意她不許走,口中卻淡淡地道:
“承恩公有話直說就是,您可是太后的兄長,也算孤的半個長輩。今日特地前來探望……想來是有要事相求。”
“不敢不敢,臣怎配太子殿下稱一聲長輩。”承恩公,也就是梅家家主謙虛地笑了下,話裏卻不再見外,“臣今日前來,是聽成遠侯說了一些事,擔心殿下不能提前知曉,日後意外得知,心裏難免有些不適,生分了您與太子妃之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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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說來聽聽。”太子往小令子身上掃了一眼。
小令子趕緊小心搬來一張軟椅子,不遠不近地放着,再請林淨月入座。
同時端來桌子,放上各色點心茶飲,好叫太子妃邊喫喝邊聽戲。
承恩公隱約覺得太子今日脾氣好了不止一點。
莫非生死關頭走上一遭,大徹大悟懂得藏一藏以往那副臭德行了?
如此,也好。
承恩公垂眸斂下眼裏的精光:“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成遠侯一醉酒,就愛到處瞎嚷嚷,說些糊塗話。
臣前兩天受人邀請,意外與他同席,成遠侯喝醉後,竟然說太子妃,從小走丟,被一商賈家養了整整十五年!
殿下,太子妃乃是未來的一國之母,身份貴重。哪怕出身普通人家,只要教養得宜、從容有度,都並無任何不妥。
只是……臣聽成遠侯口口聲聲稱,他這新找回府的女兒,生性貪財,又時常忤逆不孝……
如此德行,怎麼配得上殿下,又怎麼能母儀天下?”
太子盯着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下。
“這位公爺。”林淨月聽明白了,這是衝着她的太子妃之位來的,她放下茶盞,笑着走近,“容我提醒您一句,身在東宮,話可不能亂說。
陛下與皇后娘娘春秋鼎盛,母儀天下二字,我可擔當不起。”
承恩公一愣,轉過頭見林淨月走來,坐在太子身側,頓時耷拉着臉:
“臣所言,句句屬實,殿下若不信,大可以去問成遠侯。”
太子敷衍地‘嗯’了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又被太子妃當場聽見,承恩公心一狠,乾脆合盤托出:
“老臣也是爲了殿下好,二皇子得了忠勇侯府長女爲正妃,三皇子相中右相孟家的嫡次女……成遠侯府對殿下的助力,遠不及這兩家,況且三皇子背後,還有鎮國公府扶持!”
承恩公直接衝着林淨月發難,言辭尖銳:“想必太子妃也不想殿下落了其他皇子一成,就此失了儲君之位吧?”
林淨月壓了下脣角的笑意,眉頭一挑:“忠勇侯府、右相孟家兩家的確權勢滔天,可……承恩公是不是忘了,殿下身份本就貴重,選誰爲妃,助力都不過爾爾。”
還是那句話,皇子挑一門好親事就能上位登基的話,那泰豐帝都當不成這個皇帝。
承恩公心口一哽:“你這是強詞奪理!殿下……”
太子打量着林淨月爲他斟茶的手,平靜地道:“孤能否保住儲君之位,就不勞承恩公費心了。
對了,梅家先前送來書信,稱願爲孤侍疾一事,孤還不曾謝過承恩公。”
承恩公臉色微變,不敢再仗着長輩的身份多嘴,胡亂客套兩句後,扯了個要去面見太后的藉口,匆匆離開。
太子沒有挽留,發話命汀南將人送到東宮門口。
林淨月不着痕跡地瞪了太子一眼:“殿下喚我過來,原來是爲換太子妃一事。”
“咳,倒也不是。”太子把玩着茶盞,喚了一句,“張邈。”
一個手持鋼刀的東宮侍衛應聲而進,單膝跪地:“微臣張邈,參見太子、太子妃。”
太子示意地朝林淨月擡了擡白淨的下巴:
“他有個兄長,在皇城司做事,與你有過一面之緣。從今日起,到你嫁入東宮,這段時間張邈會帶兩隊東宮侍衛隨你回成遠侯府。
既是保護,也是……萬一遇上什麼不好解決的事,讓張邈去找他兄長,他會處理好一切事情。”
林淨月回過神:“殿下的意思是……今日就讓我回成遠侯府?”
“不錯。”太子屏退張邈,語氣懶散,雅青色的髮絲迎風搖曳,“小令子應該跟你說了,宮中近日不甚安穩。況且孤還有些後事要辦,不能時時留在東宮。”
林淨月眼珠微轉,緩緩點了頭。
*
先前趕往東宮花了不到半個時辰,離開卻用了足足兩個時辰。
除去泰豐帝和太子送來的各色賞賜,小令子和兩個伺候過林淨月的宮女,都要打包帶上。
又換了一輛東宮的馬車,雕刻的龍鳳,甚至用金漆重新描了一遍。
林淨月回頭望了望東宮門口,慢聲吩咐:“回府。”
隨侍在側的小令子機靈地‘哎’了聲,揚聲喚道:“起,回成遠侯府。”
馬車慢悠悠啓動,太監宮女陪同在兩側。
馬車後面,是兩隊排列整齊渾身肅殺的東宮侍衛。
林淨月坐在格外寬敞的馬車上,左右看看,眼神有些恍惚。
榮華富貴,果然迷人眼。
一炷香後,她聽着馬車外愈發嘈雜的動靜,知道約莫出了宮廷,來到大街上。
林淨月許久沒出東宮,也想看看京城的局勢如何,便半掀起簾子,探頭往外看去。
不比她從林家出來的那日,大街上的百姓少了許多。
偶爾人多些的地方,不是醫館藥鋪,就是衙門的人在無償發放湯藥。
她心裏有了計較,正要放下簾子,突然瞧見一個小攤後的婦人衣着素雅,挺着有些明顯的身孕,被幾個無賴圍住了去路。
……這不是,被左常淵休棄了的娘子,趙錦凌?
林淨月招來小令子,擡手指了下那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