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淨月回頭,掃了眼被侍衛攔着的濃妝淡抹的旦角:
“跟上。”
小令子忍不住瞧了彭玉一眼,無端對他生出了些許敵意……莫不是,同行相輕?
不過戲班子,還真挺方便打探消息的。
回到東宮已是大半夜,林淨月懶洋洋倚在貴妃榻上,任由泊春給她揉腦袋。
泊春動作不停,心疼地道:“太子妃,您這出宮一趟,連幹幾天的活。
又是見了陳管家,又是見了萬掌櫃,還收了個戲班子當眼線……對了,還見了趟三皇子,未免也太累了。”
林淨月眯着眼,接過滿枝遞來的寧神茶湯,輕聲地道:“無妨,此次出宮,收穫頗多。”
她慢悠悠喝着茶湯,調侃了泊春一句:“再說了,方纔義賣的時候,你險些控制不住臉上的笑。”
泊春扯了扯嘴角,眉梢俱是喜氣:“奴婢一時想起那些個官員在朝堂上大肆彈劾您,再看他們掏銀子拼命喊價,就忍不住高興。”
憋了半個月的氣,可算撒了出來!
林淨月和滿枝同時笑了下,吩咐宮人準備熱水沐浴更衣。
東風狂吹,披着斗篷都蓋不住,叫人渾身發涼。
林淨月沐浴過後,身上可算熱乎起來。
趁泊春和滿枝拿着熏籠幫她烘頭髮時,她喚來個宮人:“今日我出門時,可有人來過東宮?”
宮人細想過後搖搖頭:“不曾有人來過,只是……近日天寒,宮裏有幾個宮女染了風寒。
未免驚動太子妃,便叫內務府另送了幾個灑掃丫鬟前來清雪。”
林淨月正是回宮時瞧見其中一個背對着她掃雪的宮女背影有些眼熟,剛剛想起,突然問了一句。
她心思一轉:“可知道都是從什麼地方送來的?”
“有花房的,有掖庭的,也有……都由小令子公公的徒弟一一覈對過身份,不會叫不相干的人進來。”
*
京城飄雪如雨如霧,僅在京城鋪了淺淺一層;
北疆一帶的雪,卻又深又厚,嚴重耽擱了行軍進程。
夜間找了塊地方紮營休息時,陳域喊上現負責管他的鄭津,兩個人一步步前行,來到營地中央最大的營帳。
一進營帳,熱意撲面而來。
帳中燒了三個火爐,地面上更鋪了厚厚幾層獸皮,都是鄭越鄭津蕭染青等人沿途獵來的。
陳域管不了鄭津了,哆哆嗦嗦跑到一處火爐邊上坐下,順勢拍了拍肩膀上以及頭頂的雪花。
他再一次罵罵咧咧:“我爹可真不是個東西!他是真沒拿我當兒子啊……”
罵到一半,陳域還回頭問太子:“表哥,你說我罵的對不?”
久久沒有等來太子的迴應。
鄭津有些拘謹地坐到陳域身邊,又等了一會兒,三個副將、鄭越和蕭染青先後掀開簾子進來烤火,又趕在風雪飄進來前,放下簾子擋雪。
等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太子懷裏揣着個湯婆子,殘白着一張臉,本就沒有知覺的雙腿差點凍出了知覺。
他輕聲吩咐:“再喊上週肆然和石鳴魚,你們幾個人各帶一個小隊,趁夜輪流清雪,務必探明路況,不得再叫糧車陷進雪堆裏。”
副將們、鄭越、鄭津、蕭染青和鳴魚一臉嚴肅,抱拳道:“卑職遵命!”
命人喊來周肆然後,幾個人坐在靠近簾外的火爐邊,開始商量起哪幾個人負責上半夜,哪幾個人負責下半夜。
陳域壓根插不進話。
不單單是話題太過深奧,更因爲——這幾個人都被授了官,手底下或多或少都有一支兵卒。
而他,什麼都沒有!
沒有!!
陳域縮頭縮腦偷渡到太子身邊,關切地問起他的身體情況:
“表哥,你腿怎麼樣?身子如何?今天趕路時風太大,雪又太厚,我都差點染了風寒,得虧鄭大哥和周大哥幫襯,否則我就……”
他嘰裏呱啦說了一大通,太子眼都不眨一下,緊盯着汀南費力生起的火爐,突發奇想;
“孤看你話挺多,不如進火頭軍,或是一羣大夫中,或許能發揮奇效。”
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什麼用都沒有,還要拖累鄭津和周肆然。
陳域嘴一抖,哭着臉趕緊搖頭:“我不行的,表哥,你看在表嫂的份上,就饒了我吧!”
‘表嫂’二字一出,莫說太子,就是正在商量事情的鄭津、鄭越、鳴魚、周肆然和蕭染青都忍不住回頭望了陳域一眼。
周肆然情緒最爲複雜,進入北疆地界後,他做的夢越來越頻繁。
方衡爲救他而死、應松因他被誤導決策失誤中了埋伏,斷了一條胳膊、孟平陸程幾次浴血廝殺,身上傷痕累累……
最重要的是,他的父親。
一直以來,周肆然對周母、周靈然和周隨然都沒什麼感情,唯獨記得記憶裏模模糊糊的親爹。
他本以爲親爹是因草原來襲而死,即便周母偶爾提起父親死在朝廷手中,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
周肆然回神,正好對上對面鄭越冷凝猜疑的眼神。
他身邊的蕭染青也沒逃過。
蕭染青聳聳肩,邪肆一笑:“鄭大人如此看我……可是想與我換換,下半夜掃雪?”
鄭津回過頭,看向鄭越:“不如跟我換?我也是下半夜,明日我們再換回來。”
鄭越隨口糊弄鄭津:“行,我正想跟蕭蔘將切磋切磋,就比誰領的隊伍,掃雪掃的更快更好。”
鄭津納悶,表姐不像是如此頑劣的人,今日怎麼就……
太子將一切看在眼裏,吩咐汀南拎起陳域丟向大夫們的住處,便叫他們一一喝上一碗驅寒的薑湯,趕緊行動。
陳域被拎走時還在向鄭津求救。
見鄭津面露遲疑,鳴魚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不去大夫處,就得隨你夜間掃雪幹活,憑他的體力,只是個累贅。”
鄭津一想也是,便不再多管,喊來臨時分到他手底下的一千人,分做五個隊伍,順着前路掃雪清路。
營帳中,太子摸着暗衛新換上的湯婆子,望着被狂風颳得亂轉的營簾,正沉思太子妃在忙什麼呢。
她只怕睡得正熟。
太子無奈一笑,拿過北疆疆域圖正要細看。
汀南猛地闖入營帳裏,臉色格外難看:“殿下,軍中有數百將士染上風寒,全都渾渾噩噩的,只怕不能行進了!”
幾乎同一時間,正在營地周圍巡邏的將士,突然發現不遠處閃着一道道綠光。
打着燈籠湊近一瞧,竟是一只只亮着獠牙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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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他匆忙跑回去稟告,就見遠處朦朧可見一大片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