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濃更惆悵了。
不過想到開春就能下江南,心情又好了些。
泡完澡。
換了一身常服回到正殿。
聽着孩子們在玩鬧,笑聲清脆天真,讓人不自覺溫柔而笑:“精力可真是旺盛!”
怡然笑着說:“小姑娘大了就安靜了,咱們家這倆位,您又不特意拘着,只怕還得鬧騰幾年纔能有個沉穩樣兒!”
林濃想起自己兩次小時候。
在現代時,因爲是女孩兒而不受待見,記事起就被安排各種家務,動輒被打被罵,從來沒想享受到過童年的快樂。
傳進來成了襁褓嬰兒。
畢竟是二十多歲的靈魂,總是安安靜靜的,很老沉。
兄長們就帶着她出去瘋。
讓她擁有了一個完整而快樂的童年。
但上了十歲,女孩子們就得開始守規矩,不然會被人議論沒有教養。
所以她更知道,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就是這十年!
再者說,孩子們的宮廷禮儀學得很好,人前應答也得體,還是挺有小大人模樣的。
那又何必早早拘着他們呢?
“有時真希望,他們永遠別長大,當個孩子纔是最幸福的。尤其皇家,規矩多如牛毛,動不動就會有損皇家顏面!”
“孩子們最高興、最自在的就那麼幾年。擷兒是太子,再大一些,就要有個儲君的樣兒了,再想歡騰,就要被人議論不夠穩重!趁着還小,讓他再高興地鬧一鬧、叫一叫。”
怡然感嘆:“兩小傢伙運氣好,是從您肚子裏託生出來的,否則,小小年紀只怕已經背上了各種沉重的壓力。”
林濃說:“這就是緣分吧!”
緣分讓她們成爲一家人。
又道。
“不知道他們以後會娶一個怎麼的妻子,本宮都不敢想,自己做婆婆會是什麼樣兒的。”
想到林家太夫人,自家老祖宗,很智慧的一老人家。
也避免不了被兒子抱怨偏心的。
再想想那些兒子一羣的人家。
婆媳矛盾。
妯娌矛盾。
甚至還有長輩和小輩也矛盾的。
別的關係和矛盾,她還算會處理,但婆媳……啊這!
抖了抖。
有點可怕!
怡然道:“雖然陛下疼愛,但兩位小殿下以後的婚事,大概率是賜婚,娶大臣之家的女兒。太子殿下可以從林家或者崔家挑選合適的人選。”
林濃立馬搖頭:“不合適!”
與崔家最小一輩是第四代旁系血親,放在現代社會也能結婚的關係,她都不想考慮,何況是自家孃家侄女,那可是擷兒頏兒的親表姊妹!
娶回來,不讓生,是剝奪她人生育權,她成惡婆婆。
讓生,近親結婚,孩子基因突變的概率太大了!
絕對不能去賭小生命的一生。
“到時候再看吧!希望他們能娶到喜歡的女子,不會因爲感情而感到痛苦。”
怡然點頭:“肯定會的,咱們家這兩位小殿下的運道,可好着呢!”
正殿外。
跪了一些人。
都與廖家有點牽扯。
有些壓着的人和事,也該儘早處置了,免得再生事端。
看着內務府送來的賜死三件套。
匕首、斟酒、白綾。
她緩緩嘆了口氣:“把東西送去啓祥宮吧!”
怡然道:“送走了那位,宮裏算是徹底太平了。”頓了頓,“起碼三兩年裏,是太平的。”
至於以後。
就得看帝王是否長情了!
啓祥宮。
蕭元貞看着桌上的東西,有片刻的恍惚。
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她明明只是江南小鎮上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孩,和親愛的家人們一起,無憂無慮的生活,怎麼就成了逆賊的棋子、帝王的妾室?
多希望,這只是一場漫長的噩夢。
醒來了,就煙消雲散了。
她還是那個被家人疼愛的孩子,還是跟她最愛的妹妹在一起。
拿起匕首。
進了寢殿。
把自己整理的齊齊整整的,躺在牀上,割開了手腕。
血液噴涌而出。
很痛。
但她一點都不慌,甚至覺得無比輕鬆。
終於就要解脫了。
安安靜靜的躺下。
閉上眼睛。
很輕很輕地跟自己說:“睡吧!醒來,這場漫長的噩夢就結束了。”
很快,她的身體失去了意識。
恍恍惚惚。
像是上了船,隨着水流安然起起伏伏。
耳邊,是父母和妹妹的聲音。
她們在說。
自由了。
說什麼人好心腸。
聽不清。
但她想,只要她們能好好的活下去,就好啊!
……
林濃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疲累了一天的身子得到放鬆。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宮殿裏很安靜。
孩子們進進出出折騰了一天,早早睡下了。
看着月光透過窗紗透進來。
很亮。
想來月色一定很好。
讓人在茶室備下酒水。
坐在窗前賞月喫酒。
很愜意。
蕭承宴來時見她已經微醺,烏黑的青絲隨意攏在身後,小臉浮着淡淡紅霞,眼皮懶懶的搭着,看起來慵懶又乖巧。
擠過去,與她挨着一處,親了親她熱熱的臉頰:“怎麼一個人先喫上了?”
林濃緩緩眨了眨眼睛,有點乖:“不知您來不來呢!”
蕭承宴就着她手裏的酒杯,吃了剩下的半杯:“抱歉,下午跟大臣商議出戰的事,一忙就忘了時辰。”
林濃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肩頭:“有把握速戰速決嗎?”
蕭承宴嗯了一聲,說:“這幾年讓朵顏衛的人帶了一支鐵騎出來,錦鈺說實力不容小覷。再者植入子母蠱的野獸,也訓練了那麼多年,也該看看效果了!”
“若是當真能在千軍萬馬之中取敵軍將領性命,那就能迅速瓦解敵軍的軍心,咱們的將士在戰場上可以少犧牲許多!”
朵顏一族強悍,但是人口不足十萬,隨時面臨着被其他部族聯手吞併的危機。
如今依附大周。
大周最肥美的草原給他們牧羊放牛,不用被人揹後偷襲,他們幫大周邊關軍隊訓練鐵騎,大周教授他們種植,相互幫助,雙方子民安居樂業,對現在的生活都很滿意。
子母蠱,原本是上官家用來控制私兵的。
能讓人的潛能提升數倍,以一擋數十。
但被植入子母蠱的人,壽命很短,需要不停地徵集年輕年資訓練、填充。
且子母蠱以人體繁殖孵化,孵化過程在一年到兩年之間,過程痛苦且殘忍。
爲了提升國家戰力,一定有人自願成爲蠱人,甚至可以用十惡不赦的死刑犯來練蠱,但如此也很有可能成爲某些有權有勢之人迫害無辜的利器,所以不管是用人練蠱還是訓練,都不是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好事。
所以當年林濃的建議是讓他訓練猛獸。
沒想到他真聽進去了。
猛獸矯健,於混亂的交戰之中迅捷流竄,迅速找到地方將領,咬喉奪命!
又有母蠱控制,不會傷到自己人。
“此戰打完,起碼能太平個幾年。”
蕭承宴風眸深處閃過一抹亮色:“百官都說能太平二十載,濃兒怎麼覺得才能太平幾年?”
林濃挑眉:“當年梁國被北遼煽動,聯手偷襲大周邊關,落了個雙雙損失慘重的下場。北遼這幾年一直龜縮着不出聲,一派被打怕了的樣子,但這是北遼人的性格嗎?”
“他們不出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無疑是在悄悄練兵、發育自身實力,就算此次有現成的便宜,他們也不會出來撿。”
“但這一仗打下來,大周也好,其他幾國也罷,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修生養息,那時候他們就該冒出來蹦躂了。”
蕭承宴讚賞點頭:“你說得沒錯,這幾年北遼太安靜了,以至於大家都忘了這頭狼!”
林濃仔細想了想,對他的計劃,已經瞭然:“所以此次,陛下也會給他們一份大禮,讓他們這幾年的烏龜都白裝!”
蕭承宴微斜着身子,慵懶倚着隱几的扶手:“說說看。”
林濃徐徐道:“與北遼相鄰的還有燕國和趙國。趙國因爲有高山相阻,而北遼軍善於平地戰,所以雙方世代互不相擾。”
“而燕國之前與趙國聯姻,關係不錯,兩國共同禦敵,所以北遼不敢輕易進犯。如今燕國日漸強盛,瞧不上趙國,斷了聯姻,更生出了吞併之心。”
“所以大周此次才能順利促成趙國與月氏國,聯手攻打燕國計劃。到時候被圍剿的燕國,就成了北遼的盤中餐。”
“燕國爲了不讓國力受損嚴重,一定會答應把曾經屬於趙國和月氏國的城池還回去,再趁着北遼還沒恢復過來、也沒準備之際,迅速調轉槍頭去攻打北遼。”
“兩敗俱傷,好過自己成爲他國盤中餐。也不用擔心其他國家背後偷襲,畢竟那會兒都在打仗呢!”
嘖。
果然是帝王。
深謀遠慮。
“臣妾胡亂一說,說錯了,蕭郎也不許笑話臣妾啊!”
蕭承宴深深凝視着她。
她的敏銳與智慧,幾乎勝過朝中所有臣子。
那些臣子都想不到的東西,她能想到,所說的,更是與自己所想、所計劃的一模一樣。
而更難得的是,她不貪心,不會一味的給自己、給孃家求恩典,曉得自己的能力,也不會伸手來干涉朝政,即便有什麼想法,也會以一種謙虛的建議提出。
這世間,就再也找不出另一個比她更與自己契合的女子了!
假如有那麼一天,自己先走一步。
有她輔佐太子,大週一定會繼續欣欣向榮。
“你說的很好,比那些領俸祿的大臣想得都深遠。”
林濃一副傲嬌小模樣:“臣妾可聰明着呢!”又說,“陛下這盤棋下的好,臣妾很期待這一戰的盛況!”
蕭承宴也很期待。
期待一切都順利按着自己的計劃進行。
![]() |
![]() |
盡在佈局之中的感覺,是所有帝王都喜歡的。
林濃與他飲了一杯。
想起打仗可不是三天五天能結束的,幽幽問他:“那明年春日江南之行,是不是就不能成行了?”
蕭承宴看着她期待的眼眸,怎麼忍心打破:“可能會推遲一些,但一定成行,陪你去好好散散心!百姓見帝后,也是一種激勵。”
林濃高興。
雖然她以前也是個宅女,但出差到處飛,也領略了不少風光。
穿來以後,就跟坐牢似的。
好容易說要下江南,她可天天盼着呢!
若是不能成行,她會惆悵很久。
“能出行就好!”
小時候隨父親外放,長時間乘船,會有點暈船,得讓太醫院備點兒暈船藥,以防萬一。
蕭承宴看她哪裏像兩個孩子的母親。
分明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
說出去玩,就高興成這樣。
林濃見他發愣,手指戳戳他的臉頰:“蕭郎怎麼呆呆的,臣妾跟您說話也不回,想什麼呢?”
蕭承宴捏着她的手:“如今後宮太平,在想給你找點什麼事做。”
林濃歪頭:“嗯?”
蕭承宴說:“摺子太多,幫朕分擔些。這樣,咱們每日都能見面說話了。”
林濃眨巴眨巴眼睛,緩緩轉開了頭:“沒聽見,臣妾什麼都沒聽見。”
開玩笑。
她又不要當武則天,分擔個毛線的政務。
後宮太平,陪伴崽子們不好嗎?
多教教崽子們來玩應對、分辨人心不好嗎?
練練琴棋書畫什麼的不好嗎?
多瞭解些當代的文化和手藝不好嗎?
萬一哪天穿回去,她還能靠這些當個文化領域的專家呢!
閒的去看摺子,廢腦子。
回頭再被參一本後宮干政。
再說了。
誰知道時間一長,人心一變,被人一個挑撥離間……他還會想到當初是自己非要她去批摺子的嗎?
不會。
會變成了她野心勃勃要奪權,算計帝王之心,觸碰朝政。
嫌腦袋在脖子上掛太結實了,她纔會正面去接觸政事。
蕭承宴認真道:“朕說認真的,可沒試探。”
林濃小臉似苦瓜,嬌氣又抗拒:“臣妾也是認真的!自打嫁給您,這幾年臣妾就沒一日是安生的,這好不容易纔要過上清淨日子,您就饒了臣妾,讓臣妾也能清閒的享受享受,行不行?”
蕭承宴看她跟小貓炸毛似的,失笑。
笑着笑着。
又笑不出來了。
林濃託着微醺粉紅的腮,看着他,也不急:“生氣了?”
蕭承宴伸手,撫摸她的臉頰,聲音有些低啞:“後悔嫁給我嗎?”
林濃實話實說:“當初,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啊!”
蕭承宴知道這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可對當初的他來說,也一樣。
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只是娶她,畢竟對自己、對林家而言,只有利,相比而言,這樁婚事之中,最委屈的確實只有她一個人。
“那現在呢?”
林濃沉吟。
這樣的猶豫這在蕭承宴看來,無疑就是最沉重的回答。
嫁給他,哪怕後來貴爲太子妃,曾爲獨一無二的皇后,但她並沒有那麼的快樂!
其實他可以理解。
沒完沒了的算計針對,非常消耗一個人對所有一切的熱情。
“你……”
他的聲音沙啞到了極點。
林濃感覺得到,自己能夠輕易影響他的情緒,靠近他,輕輕吻了吻他的脣:“不後悔。蕭郎相信臣妾,護着臣妾,再回想過往那些想要置臣妾於死地的重重算計,好像也沒有那麼的可怕了。”
“現在不後悔,希望蕭郎以後也不要讓臣妾後悔啊!”
蕭承宴與她夫妻多年,親密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回,但這樣輕輕的一觸,卻叫他的心不住的悸動,眸光越發柔情:“當然不會,我們會做一輩子的恩愛夫妻。”
林濃拉開與他的距離:“一輩子那麼長,蕭郎是帝王,一言九鼎,這話可不敢輕易說。”
蕭承宴的心被她勾着,不自覺貼上去:“這就又不信朕了?”
林濃嘆息:“世上負心漢何其多!喜歡的時候山盟海誓、同生共死,不喜歡了,嫌棄了,做妻子的,不管做什麼都會被看不順眼!”
“來日蕭郎身邊有了年輕貌美的可心女子,心跑了,還怎麼與臣妾做一輩子的恩愛夫妻?”
蕭承宴無法爲未來的事保證:“越發壞了!就想看朕爲你着急,是不是?”
林濃眼神顧盼,流光婉轉:“不行麼?”
蕭承宴並不是一個懂得如何愛人的人。
也是把威勢尊嚴看得很重的人。
林濃是唯一一個讓他一再放低底線,打罵他都能被輕易原諒的女子。
這便是交了心。
如今成爲帝王,威勢更重。
也不可能再有哪個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真性情,爲了得到他的真心而不顧一切!
他語意繾綣:“行,把朕的心掏出來給你都行。你高興,什麼都好。”
林濃獨寵多年。
但這樣的獨寵,並未讓她迷失。
一直保持着清醒。
不願意將來有一天,痛不欲生。
感情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安心。
掌心突然一熱。
她的手貼在了他心口,肌膚緊緊相貼。
“在打什麼壞主意?”
蕭承宴好聽的聲音帶着笑,帶着欲:“嗯,是很壞,特別壞的那種。”
三十歲的男人,成熟的剛剛好。
這張臉又堪比某些富婆會所的頭牌,眼神不似平素那般深邃,有雨後彩虹的流光溢彩,就那麼緊緊盯着她,要把人吃了似的,讓她有點頂不住。
彼此呼吸交纏。
酒香綿綿。
親近發生的自然而然。
月華清冷而溫柔。
給這一場親密增添了繾綣氛圍,更加酣暢淋漓。
恍恍惚惚之間。
林濃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怎麼穿進書裏的。
好像是……撞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