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穎端着骨瓷茶杯的手微微一緊:“舅媽急病了,她們讓我來勸勸你,哪怕看着舅媽的份兒上,放過肖妗喬。”
青沅冷嗤。
婆婆可真的是那對父女最大的底牌了!
看着青沅嘲諷的眼神,孫穎很抱歉:“大嫂……”
青沅撫了撫她的背脊,體諒地笑了笑:“她到底疼你那麼多年,你不忍心,我知道。”
孫穎自己也被爲難着,所以懂她心底的憤怒,明明她纔是受害者,卻被所有人尖銳地盯着,說她“心硬”,說她“刻薄”,說她“不懂體諒”……
看她那樣平靜,孫穎也心疼她:“肖妗喬的心臟病,真的復發了,搶救了幾個小時才搶救回來的。青沅,以後只會更麻煩。”
青沅看到茶水的水面上自己微微詫異的眼眸。
隨着波紋的蘊漾,眉心有了深深的痕跡。
爲了讓她和徐宴不好過,肖妗喬竟真把自己折騰到這種地步!
“好,我知道了。”
孫穎的話已經帶到。
徐夫人多少鬆了口氣,但是她不敢自己面對青沅,便打了電話給肖錦豐。
很快,肖錦豐就又找上了門來。
青沅沒讓人上樓,省得髒了她的地方。
不過人還是見了,讓徐宴去見。
徐宴看着她站在陽臺上,落進淺金色的光線裏,溫柔卻又說不出的疏離。
他有些煩躁。
妻子和母親,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平衡,總歸要有一個人傷心。
上前將她抱緊:“別管了,別管他們。”
青沅的雙手卻不肯圈上他的窄腰:“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沒有別的選擇,能做的只有接受。”
徐宴有一瞬怔忡。
喉頭髮緊,“青沅……”
青沅笑了笑,沒什麼波瀾:“去吧!”又推了他一下,“我不想看到他,所以、你替我去吧!”
徐宴骨節分明的手掌托起她清瘦的小臉,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眼角:“明明那麼難過,爲什麼不哭?”
他情願她任性大哭,也好過這樣憋屈自己。
青沅沉默了須臾,眼眶有些微紅,但她還是笑着:“我很難過,也很憤怒,可那又怎麼樣?誰也不會因爲我哭了、我歇斯底里了,就放棄對我的刻薄!”
“血緣!親人!誰都可以拿着這樣的字眼來要求我讓步,可誰又拿這些字眼要求他們自己了?她們真的不知道我有多恨、有多厭煩嗎?”
青沅說得很慢,但是情緒卻並非一平如水。
削薄的身子微微顫抖着,在這樣依然寒意重重的早春清晨,顯得那樣單薄無助:“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不過就是覺得我這個人、不配讓她們讓步而已!”
徐宴聽得心底緊縮,一陣陣地發痛:“你很重要!對我來說,你非常重要。”
青沅擡眸看着他,眼眸格外的潤:“過世了的人可以不管,活着的人我要怎麼無動於衷?你又真的能做到無視你母親的痛苦,硬撐到底嗎?就算真的撐過去了,我們之間還能如同從前一樣嗎?”
“徐宴……”
她輕輕喚他的名字,是那樣的珍視:“徐宴,我從來不會去指望自私的人能看懂眼淚的分量。我也不想我們之間走到……需要用眼淚來試探情分的地步。”
徐宴看着她的眼睛。
明明有眼淚,卻最終倔強地不肯掉落下來。
他沒有辦法無視妻子的痛苦,同樣也沒有辦法勸服母親不要執念那顆只會跳動的心臟。
他重視他和青沅的感情,所以他更沒辦法去要求母親收起自己的感情。
就在不久之前,他答應她不會再管肖妗喬的事,可到底,他還是食言了。
他說“抱歉”。
而她卻只是笑笑,不再多說什麼。
半個小時後。
徐宴下了樓,在小區外的咖啡廳見了肖錦豐。
“肖妗喬對青沅起過殺心,不可能輕易放過她。”
“不過……”
肖錦豐微微傾了傾身體,請求的語調裏多有熱絡:“不管你有什麼要求,爸爸一定滿足。”
徐宴微微眯了眯眼眸,是陰冷的:“青沅的態度很明確,我還是稱呼您爲肖叔比較好。”
肖錦豐臉上血色盡褪:“她、她怎麼說?”
徐宴端了咖啡杯慢慢喝了一口。
低因的,跟着妻子喝了這麼久,也喝習慣了。
“找個特殊醫院,幫她弄張證明,牢獄之災總歸是能免除的。我會知會下去,讓您的證明開得順利!”
肖錦豐面色一僵。
去醫院弄證明,不就是要證明肖妗喬有精神病嗎?
那她以後可要怎麼面對別人的眼光啊!
“阿宴!妗喬她身體裏到底有……”
徐宴溫雅的面容在春日陽光底下顯得陰沉沉的:“肖叔若是覺得青沅的這點讓步,還不夠滿足你們的自私,那就、法庭上見!心臟是我爸爸的,沒錯,青沅更是我的妻子,她的肚子有我的孩子,她和孩子的心臟也在跳動!”
肖妗喬任性,這件事也確實做得太過分,但她到底是肖錦豐操碎了心養大的孩子,自然是心疼的,又不敢怨怪青沅心腸太硬,只能費心去奔波。
託了些關係,總算給肖妗喬開出了那張精神疾病的證明。
心臟病治療結束出院,肖妗喬鬧着要見徐宴。
但是制服叔叔們卻並不立馬放人:“想沒事兒回家,肖小姐還得在醫院進行一段時間的治療。”
肖妗喬愣住。
肖錦豐總歸是要疏通求情的。
但是制服叔叔卻不給他這個方便了,笑笑道:“如果形式都不讓肖小姐走完,徐太太那邊知道了的話,是完全可以提起訴訟,指控你們肖家證明造假,到時候我們也要跟着倒黴。”
“肖先生,可別爲難我們啊!”
肖錦豐知道,一定是徐宴特意交代的,就是要讓肖妗喬喫點教訓。
他沒辦法,畢竟肖妗喬要傷人是事實,人家要出口氣也正常,也不好拿捏着“岳父”的姿態讓人家立馬把人弄出來。
只能眼睜睜看着肖妗喬又被扭送進了精神疾病衛生中心。
春雨綿綿,斷斷續續的下了半個多月。
溼噠噠的,讓人覺得身體也沉沉的。
肖妗喬再出來的時候,已經二月底。
肖妗喬在裏面想必也受了不少磋磨,臉蛋上張揚不在,慘白暗淡,但眼底深處沉沉有陰鷙的光影在浮動。
制服叔叔們什麼人沒見過,一看就知道她什麼心思了。
看在肖錦豐的面子上,多少提醒了幾句:“肖小姐有精神疾病,又對徐太太有過蓄意謀殺的念頭,所以肖小姐是絕對不可以靠近徐太太的,一旦肖小姐再有任何危險舉動,徐太太有權申請讓精神疾病衛生中心將肖小姐帶走,進行強制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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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肖小姐還能不能出來,可就難說了!”
這一次,肖妗喬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眼瞼的細微抽出還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那股子深藏的狠勁兒讓徐夫人感到心驚。
但是爲了保住丈夫的心臟能繼續挑動,她顧不了那麼多。
只能極力勸她別多想。
肖妗喬將尖銳深埋,弱小又無助地看着她:“只要乾媽心疼我,我就高興了!”
徐夫人安撫着她。
可也不知道怎麼的,眼皮卻不停地在跳,跳得她心底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