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茉莉自然不會讓自己表現得那麼不識趣，笑着拒絕了：“不用了，我待會兒去醫院食堂打些就好了，我女兒也在醫院，還什麼都沒喫呢！我是趁着她還沒醒過來照顧教授的。”
容栩點了點頭：“那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喫飯吧！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跟我們說，青沅跟這家醫院的院長是老朋友了。”
譚茉莉繃着臉皮說“好”，又感激地道了謝。
離開病房，整張臉才慢慢陰沉了下來。
細白的牙齒將脣瓣咬得發白。
走到自己女兒病房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女兒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坐在牀上。
譚茉莉隔着門上的玻璃，冷漠地看着她。
許久之後，才抿了一抹傷心進了病房。
小女孩已經五歲半，但因爲自小身體羸弱，看起來格外瘦小一些。
看到媽媽不太開心，轉過身去抱了抱她的手臂：“媽媽怎麼不高興了？”
譚茉莉蹙眉看着孩子：“念念喜歡陳叔叔嗎？”
譚念點頭：“喜歡。”
譚茉莉遺憾地告訴她：“可是陳叔叔以後，他可能不方便再在念念生病的時候來照顧念唸了。”
譚念臉色一變，就如同是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小孩，反應激烈：“爲什麼！”
譚茉莉說：“陳叔叔有自己的孩子了。”
譚念激動起來：“在陳叔叔身邊的人一直都是我，憑什麼別的小孩來了，我就得讓！陳叔叔答應了會一直照顧我的，他怎麼可以說謊！”
譚茉莉從小就給孩子灌輸“陳叔叔是跟爸爸一樣的存在”、“他會像爸爸一樣照顧念念”、“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想法，在似懂非懂的孩子思維裏會形成一種獨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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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爲那個願意照顧自己的男人就是自己爸爸。
會因爲對方身邊出現其他孩子而喫醋，心情不好的，甚至還會出現攻擊性行爲。
這樣的例子，在現實生活中並不是個例。
“念念！”譚茉莉突然變得疾言厲色起來：“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要學會控制你的情緒，不要表現得像個沒有教養的野種！就你現在這副樣子，陳叔叔只會覺得你不懂事！討厭你！”
譚念看到她的面孔，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本能讓她一下子就變回起初時的乖巧樣子。
“對不起，媽媽。念念知道錯了，念念以後一定會記得好好控制情緒的，媽媽別生氣。”
譚茉莉冷厲地盯着她，逼問道：“你想讓他討厭你嗎？”
譚念搖頭：“不想，媽媽我想讓陳叔叔當我爸爸！我不想讓陳叔叔討厭我！”
譚茉莉滿意了，這才露出笑臉來，說：“陳叔叔不是說謊反悔，但那個確實是他的小孩，現在我們回到雲國了，只要那個小孩在，他就不能不管的。”
譚念聽話地點頭。
微垂的眼眸深處藏着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晦澀不明的光影。
……
“她對你有心思。”
“恩。”
容栩愣了一下：“恩？”
陳言之喝完了碗裏的粥，給她夾了一粒醬瓜，慢慢道：“六年前她給我擋過槍，那時候她懷着八個多月身孕，孩子早產，生下來之後身體一直不好，隔三岔五就住院。”
容栩皺眉。
這種情形是最難扯清的。
只要譚茉莉夠聰明，時時拿孩子頂在前面，他就很難跟她拉開距離。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救命之恩當然難還，但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止她一個。總歸也要分出個主次來，不是麼？”
陳言之點頭：“她自然比不得青沅和徐宴，更比不得你和阿紀。”
容栩這些年看得太多了，雖然愛他，但也不會因爲他的話而高興到一點理智都沒有。
“既然你認同了自己降輩分的事，有些狀況就心安理得交給青沅去處理。”一頓，又說，“那是你欠下的，我沒興趣管。”
陳言之說：“好，聽你的。”
“她既然是恆亞的員工，也因爲恆亞受累，我不會要求你去辭退她，但以後得研究項目希望你們不會再在一個組，非必要不見面，非要見面的情形帶上青沅，或者任何一個女性第三旁觀者，我不希望你們會有任何獨處的時候。”
陳言之點頭：“可以。”
容栩看着他。
沒有說話。
陳言之笑了笑：“怎麼了？”
容栩抿脣，有些莫名的茫然：“你答應得太爽快，倒叫我覺得不安。”
陳言之握住她的手：“我像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嗎？”
容栩搖了搖頭，低眉看着兩人時隔多年的親密交握，當真恍如隔世。
“是你見得太少。青沅、孫穎、江柏辰，甚至是柳蘊瑩，哪個沒有因爲另一半、因爲另一半身邊的人而被傷得體無完膚？牽扯十幾年，肖妗喬都死了多少年了，孫穎至今活得心碎。”
“世上之事從不以個人意志而定，你不想的做、我不願意你的，最後都會因爲某些不可抗力而走上那條讓人失望的路。”
頓了頓。
她不想隨意背後說人壞話，可她還是說了。
“那位譚小姐，看起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
陳言之默然。
他不是瞎眼的鋼鐵直男，不是不知道譚茉莉的小心思。
容栩又道：“她若是哭哭啼啼地跑來跟你說，孩子又病了，病了的孩子只想要你去抱抱她，你該怎麼辦？”
怎麼辦？
第二天一大早。
容栩乘醫院電梯上十二樓，途經四樓兒童病房區的時候有家屬下樓，就聽到一陣哭鬧聲。
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起譚茉莉說她女兒也在住院。
她剛到陳言之病房沒一會兒，譚茉莉就紅着眼睛上來了。
看着陳言之着急道：“念念昨天已經退燒了，早上突然又燒起來，渾身滾燙，醫生叫帶着下去做檢查，她難受地一直哭鬧，就是不肯配合……”
昨天說的問題，今天就來了。
容栩神情淡淡地看着他們，可心底有多緊張，只有她自己知道！
陳言之看向容栩：“栩栩，幫我去看看。”
容栩似乎詫異，又不那麼詫異，點頭起身。
譚茉莉倒沒有拒絕，直接帶着人下了樓。
但是燒得小臉通紅而脣色發白的譚念拒絕容栩靠近，一直哭一直鬧，掙扎扭動的時候手背上的針從血管戳了出去，手背瞬間因爲注水而水腫了起來。
譚茉莉心痛地抱着譚念哭：“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回頭又哭哭啼啼地看着容栩說，“容小姐你不會照顧生病的小孩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內疚……都是我不好……可再這麼燒下去可怎麼好啊……”
護士都被哭煩了，嚴肅道：“趕緊找個能製得住她的大人過來！本來就發着高燒，這麼哭下去要出事的！”
譚茉莉不說話，就一直盯着容栩掉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