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聖明”,陳三恭敬笑着。
雨漸漸停下,趙長衍起身回到書房,重新鋪開嶺南的地圖。
一年前剛來時的破敗歷歷在目,一年後,這裏已逐漸恢復往日的生機。
或許再過三年、五年,這裏會翻天覆地變成另一幅場景。
總之……
趙長衍眯起眼望向窗外。
他這一生勢必要好好守着嶺南,哪怕千難萬難,哪怕山崩海嘯也絕不會退縮。
他微微看着天空飄過的烏雲。
‘父皇,兒子絕不會比皇兄差’
……
夏風吹過境
京城裏
朝堂上的趙長淵正努力與大臣們脣槍舌戰,或是爲了一塊疆土,或是爲了一樁案子。
年輕的帝王像初生牛犢不怕虎似的,據理力爭毫不相讓。
後宮裏的皇太后正於階前剪枝理花。
孝期未過,她每天都會去奉先殿上香,順便在趙元汲帝王像前置上一支白玉蘭。
兒女雙全的公主們,知道母后心裏苦,她們時常入宮探望。
北疆邊
大景朝邊境各個部落都曾在先帝崩逝時虎視眈眈。
一年多過去,他們的野心像失手的猛獸一樣鎩羽而歸,不得不重新收起野心俯首稱臣。
懂得隱忍的一言不發,安生度日。
脾性暴躁的總會在背後罵罵咧咧,怎麼新上任的兔崽子比他那個父皇還要難纏。
嶺南城
受盡苦難的嶺南百姓終於迎來曙光。
水匪沒了,土地重新肥沃起來,連海邊漁村都開始有了生機,漁船揚帆起航。
盛乾元年,數不清的百姓重新燃起希望,不計其數的野心重新被壓了回去。
時光飛逝。
三年過去,大景朝如一艘航船,迎着曙光和巨浪揚帆。
五年過去,這艘帆船乘風破浪後更加穩固,更加無懈可擊。
連最北疆邊境處的百姓在草原放馬時,遇到來強襲的部落都能理直氣壯說上一句。
“你們敢動一下試試,我們大景朝的鐵騎三五月就會踏平你們的部落”
每每這時,這些部落匪賊總會罵罵咧咧把東西重新放回去。
他們知道,這些百姓說的都是真的。
……
時間像一串風,不知吹了多少地方,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有一天,一個衣衫樸素的青衣老人出現在京城。
他步履平靜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看一看繁華的京城,看一看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車馬,再看一看擦肩而過的每個人。
他們臉頰紅潤,衣裝得體。
他們恬淡閒適,昂首闊步。
他笑了笑,選了間不起眼的餛飩鋪子坐下,要了碗滿是煙火氣的肉餡兒餛飩,和大多數食客一樣,邊喫邊聊。
“什麼,當今聖上?哎呦呦那可是首屈一指的英明”
“怎麼英明瞭?”
“這麼跟你說吧,現在京城菜市口已經好幾年沒有過斬首的犯人了”
![]() |
![]() |
“爲什麼?嗨,百姓安居樂業,人人喫飽穿暖,誰還會想不開做那些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兒?”
“你問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早已不理世事了,聽說娘娘一直在京外慈庵裏喫齋唸佛,只爲了給大京朝祈福”
“哦,你問的是先太后啊?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年代太久遠了,記不住嘍”
青衣老人輕輕一笑:“是啊,年代的確太久遠了,一轉眼我也老了”
一碗餛飩喫完,他起身瀟灑離去。
店小二追出來還沒來得及喊他結賬,就在碗旁發現一錠銀子。
喜出望外時他還不忘嘟嘟囔囔。
“什麼人呢?還沒找銀子呢”
“咱們大京朝的百姓都這麼有錢了?”
轉身店小二興高采烈地回去。
隔天他興致勃勃地和人吹起牛來,笑着拍胸脯。
“這個月已經遇見三回了,咱們大京朝眼瞅着就要富得流油了”
“可不是麼,想當年……”
隔幾天,青衣老人聽見這些街頭巷尾的吹牛聲,微微一笑。
“還不錯,皇兄,你果然是好樣的,我的皇侄兒也是好樣的”
時隔半年,青衣老人又出現在嶺南,這個曾經他親眼目睹千瘡百孔的地界。
青布馬車在恢弘的嶺南城門前停下,他揮着青綢扇緩緩下了馬車,步行走進嶺南城。
街道兩旁熱鬧非凡,雖及不上京城熱鬧,但也是一方大城。
道路兩旁擺滿了小攤小販,他們售賣着各種糧食海貨,魚乾蝦皮。
他們臉紅脖子粗和客人爭論着,一文錢一釐錢。
兩旁的小館子裏同樣熱熱鬧鬧,吵鬧聲、插科打諢聲、說笑聲、甚至鍋碗瓢盆碗筷的碰撞聲。
所有的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熱火朝天的嶺南城。
趙元澈找了家臨街的客棧住下,又特意選了間臨街房間。
在桌前鋪開信紙,他緩緩蘸筆落紙上。
“沉香我兒,近來可好?爲父雲遊四海,偶得一勝地,餘生或有想安定之地……”
數頁信紙揮灑自如。
趙元澈輕輕吹乾墨跡,小心翼翼將信紙封進信封。
寄出去後,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目光出神望着窗外。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個玉墜,那是當年他和烏麗娜相遇時佩戴的。
多年後此玉佩也成了他們的定情之物。
再過多年後,她匆忙離世,只剩下他與此玉佩相依爲命。
也是這塊玉佩陪着他雲遊四海,陪着他走過天涯。
從回憶中抽離,趙元澈剛想起身,突然胸口一陣發悶,眼前發黑。
再然後“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灑在他的青衣上。
最後昏迷前,他看着窗外的盛世人間,脣角微微上揚。
“很好,總算沒有留戀了”
重重思念折磨得他病重多年,現在終於熬出頭,可以和他的烏麗娜再次相遇了。
真好!
……
烏沉香收到最後一封信時,趙元澈已經離世。
他左看右看,都不知道父親信裏說的安定之地是哪兒?
可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收到過任何一封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的某一天,他恍然明白了“安定”。
“安定原來就是……”
“大景朝,果然,父親到死都要回去,果然,他的父親還是牽掛他的大景朝的”
“也好”,烏沉香收起最後一封信。
那就這樣吧,一切都回到正軌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