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蘿嚇得一哆嗦,是真被此人語氣裏的壓迫和威懾嚇到了。
宮中縱火,那是死罪,還是死得很慘的那種。
饒是銀屏是唯一的知情者,但難保皇帝真要徹查,會不會用刑讓她吐出真話。
“回皇上,奴婢沒有縱火。奴婢只是身體虛乏無力,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醒來才發現火勢蔓延。事後,奴婢也只得幫着滅火,盡力救人了……”
“你體力不濟卻要強撐,既接了這活兒又不好好幹,還敢說自己無罪?”
方芷蘿在牀上稽首,“請皇上治罪。”
“這是死罪,你可想好了再答。”
方芷蘿冷靜道:“奴婢是請皇上治奴婢失言冒犯之罪。”
“哦?此話怎講?”
蕭珩饒有趣味看着她。
“皇上可還記得,三年前,您曾與奴婢在雨荷軒說過話?”
蕭珩眉目如墨,面無波瀾。
他既不作答,方芷蘿便擡頭繼續:“那日的事情,讓貴嬪娘娘知道了。貴嬪娘娘便讓奴婢去廚房做燒火丫頭,整個雨荷軒上下,都可欺辱奴婢。奴婢哪怕身患重病,也不得休息。”
說到此處,方芷蘿眼睛紅了,淚珠自臉龐滑落。
勤政殿的宮女給她梳洗過,現下她臉上白淨無瑕,五官端美秀麗。
連宮女給她梳洗的時候,都低聲討論:“這個小宮女真好看啊,皇上帶她過來,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大膽!”
蕭珩一眯眼。
方芷蘿又將腦袋低下。
“妄議宮妃,你當何罪?”
方芷蘿硬着頭皮,“奴婢不敢欺君。”
蕭珩薄脣勾笑。
這丫頭膽子很大,也很聰明。
他說她不能以下犯上,妄議自己的主子,她卻再拔一籌,意思是在皇帝面前,其他人都是奴才。
她要對皇帝講真話,若說了假話,就是欺君之罪。
蕭珩走了。
方芷蘿長舒一口氣。
這關算是暫且過了。
午膳後,萬保將查到的信息悉數告知蕭珩。
蕭珩支着腦袋,在看奏摺,未發一言,擺手讓他下去。
下午,蕭珩見了幾個朝臣,去董貴妃宮裏用晚膳。
晚上,蕭珩回來繼續處理奏摺。
日子這樣過了三日,方芷蘿身子漸漸恢復。
她忍不住問勤政殿的小太監來福,“來福公公,皇上打算如何處置我啊?”
來福哪裏敢妄自揣測聖意,便問了自己師傅,皇帝跟前的大太監萬保。
萬保其實也不懂皇帝要留方芷蘿做什麼。
直到這日午後,柳貴嬪在勤政殿外求見。
柳貴嬪在蕭珩面前哭哭啼啼,說自己雨荷軒無法住人了,連蕭珩之前賞她的那一池塘荷花,也在救火取水中被搗爛了大半。
等蕭珩一一應了她的請求,柳貴嬪心上這才大喜,大着膽子,跟蕭珩問起那日帶走的小宮女。
“皇上若是缺人伺候,讓內務府撥幾個伶俐的來就是。那個丫頭,一直在我宮裏是燒火的,笨手笨腳,哪裏能伺候好聖駕?”
柳貴嬪剝好一顆葡萄,遞給蕭珩。
蕭珩放下手裏的毛筆,巋然不動,靜靜看着她。
就這麼看了兩秒,柳貴嬪忽然心底有點發毛。
“你那天不是說,雨荷軒起火是那宮女的錯麼?怎麼,你不想罰她?”
柳貴嬪默默收回手,塗滿蔻丹的手捏破了葡萄肉。
“皇上都把人帶走了……”
她盡力控制氣息,作委屈狀,“臣妾想,失火之事,皇上應該有定論,會給臣妾一個公道的。”
“朕沒有定論。”
“……”
蕭珩示意她磨墨,柳貴嬪這才終於找到事做似的,擦擦手,拿着那塊上好的御墨,開始磨墨。
蕭珩用毛筆沾了墨,繼續練字。
“愛妃剛剛哭訴自己雨荷軒經歷火災,朕以爲,以你的脾氣,早該大發雷霆,讓朕懲處兇手纔是。怎麼過了這幾日,纔來找朕說起此事?”
柳貴嬪抿脣。
這叫她怎麼回答?
她當然是怕皇上看上那宮女,直接納了她啊。
當然,她也心虛皇上查出自己虐待那宮女三年的事……
“皇上……”
遇事不決就撒嬌,柳貴嬪哀怨地喚他,眸光楚楚可人。
“皇上的意思,是要把那宮女交給臣妾處置嗎?”
蕭珩沒說話,只讓她繼續磨墨。
一個時辰過去,柳貴嬪墨得手都酸了,蕭珩也沒再跟她說什麼。
直到外頭,萬保端着一碗東西進來,“皇上,喫點東西消消暑。”
蕭珩放下毛筆,看着那碗奇怪的東西。
“這是何物?”
萬保一字一句複述:“回皇上,這是八寶冰粉。裏頭放了西瓜、火龍果、蘋果、紅豆、葡萄乾、山楂片、花生碎、白芝麻。再佐上碎冰沙,生津止渴,甜而不膩。”
小太監試過毒後,那琉璃碗裝着的八寶冰粉,便到了蕭珩面前。
“這裏頭晶瑩剔透的又是何物?”
“是冰粉。”
“朕知道,朕問的是,這是何物所制?”
萬保答不出來了。
柳貴嬪笑盈盈出聲,“皇上,這東西我都沒見過呢,應該是御膳房爲了討皇上開心,研發的新鮮玩意兒吧。”
萬保看了柳貴嬪一眼,回蕭珩的話:“回皇上,這是阿火做的。”
柳貴嬪臉色當即一黑。
這踐蹄子,果然是不安分得很。
當日,她就該尋個由頭直接打死了她。
蕭珩黑眸一眯,“叫她過來。”
“是。”
方芷蘿穿的是勤政殿宮女的粉色宮裝,與之前那件不合身又灰撲撲的宮裝相比,這件粉色的宮裝襯得她嬌美無比。
養了幾日,她氣色體態都恢復了端正,人也越發水靈漂亮。
蕭珩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
“這冰粉是用何物所制?”
“回皇上,是一種叫做假酸漿的植物。取這種植物的種子浸泡、搓揉,再用紗布過濾一遍,加入適量石灰水,攪拌凝固,半個時辰之後,差不多就凝成了這通體通明的水晶狀。”
蕭珩拿起勺子攪了攪,往口中一送,味道甘甜清爽,確實很解暑止渴。
“柳貴嬪說,你只是一個燒火丫頭,居然還會做這麼稀罕的東西?”
一旁的柳貴嬪臉色快要繃不住,一邊暗暗瞪方芷蘿,一邊還要防着被蕭珩看出異色。
方芷蘿道:“是奴婢在老家時,家裏貧窮,五穀不夠飽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東西,皇上喜歡就好。”
蕭珩道:“朕很喜歡。”
話落又去看柳貴嬪,“愛妃,你宮裏不缺燒火丫頭,朕身邊卻缺個能做小食的宮女。以後,方芷蘿就留在勤政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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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蘿一怔,他果然記得!
她連忙跪下謝恩:“多謝皇上,奴婢定當好好侍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