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太后沒說錯,饒是她罪孽深重,罄竹難書,可大夏以孝治天下,皇帝可以廢后,卻不能忤逆不孝、廢自己的嫡母。
故而,蕭珩只能將太后遣送出宮,於寺廟清修。
不過,菩提寺路途遙遠,從宮中到寺廟這段路程會發生什麼,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蕭珩離去後,衆妃嬪也陸續散去。
“天吶,真是沒想到,這個娜嬪看似弱不禁風,卻是楚王的內應。她同那大祭司是兄妹,此事沒準兒和她脫不了關係!”
秦貴嬪心有餘悸,同方芷蘿一路說着話。
“是啊。”
方芷蘿點點頭。
“芷蘿,你的手怎麼樣了?”
金釵不似銀針,傷口也要大一些,她剛剛爲了證實水中沒做手腳,竟然傷了自身,實在是大意。
“秦姐姐,我沒什麼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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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何必如此。”
秦貴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隨意折損?何況,若要證實那水中沒加明礬,喊個太醫來驗明就是了,你太沖動了。”
方芷蘿輕笑不語。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那樣她指甲裏藏了清油的事,也就瞞不過去了。
那水雖然沒加明礬,可卻用的溫水。
如今還沒開春,天氣寒冷,此時的水溫過低,用來滴血驗親,一時半會的血液無法相融。
但若用溫水,就會加速血液融合的速度,看在衆人眼裏,就是血液相融。
而之後,方芷蘿滴出的血,順着指甲流下,沾染了清油,故而就算進了水中,也不會同之前的血液相融。
這一招,方芷蘿早玩過一次,今日不過是報上次之仇,以牙還牙罷了。
娜嬪幹過的壞事不少,每次都被她聰明逃脫。
這次,她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蕭珩處置太后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鳳藻宮。
皇后動氣吐血,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遲遲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怎麼會……就算太后做了什麼錯事,可她是太后,是皇上的嫡母,皇上怎麼能如此對待太后?他不怕明日上朝被百官參對,被民間百姓議論嗎?”
蕭珩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洗脫暴君之名,有了賢名。
現在他卻如此對待太后,難道他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了,不在意史官的筆墨,不在意後人如何評判他了?
寶嬋揪着眉心,立在一旁輕聲提醒:“皇后娘娘,皇上讓大理寺,將太后聯合楚王,於祭天大典上妖言惑衆,謀害妃嬪皇嗣一事,公之於衆。”
“什麼?!”
皇后半晌緩不過來了。
蕭珩如此對付太后,對付葉家,真是半點不顧及皇室體面。
“扶本宮起來,本宮要去勤政殿面見皇上!”
皇后掙扎地從牀榻爬起來,寶嬋眼圈紅了,跪下來懇求:“娘娘,您如今自己的身子要緊,此事皇上已經下了聖旨,無法更改了。娘娘,您還有三皇子,您要保重自身啊!”
“保重自身?”
皇后手撐着牀,慘淡地笑:“本宮自身何足掛齒?你可知道,若沒了太后,沒了葉家的扶持,本宮就是無根浮萍。此事之後,皇上沒準就要廢了本宮,本宮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皇后拖着殘軀起身,寶嬋拗不過她,只好給她梳洗打扮。
她看着木梳上大把的落髮,眼圈更紅了。
皇后的身子,近來如洪水之勢崩塌。
寶嬋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
皇后太要強,根本沒辦法好好靜養。
皇后到勤政殿時,外頭的夜色已經很重了。
萬保前來行禮,委婉道:“皇后娘娘,皇上說了不見您,您身子不適,還是回宮好好休養吧。”
皇后目視着勤政殿的門口,撲通一聲跪下。
萬保嘆息,只好又進去通報。
方芷蘿在裏頭陪着蕭珩。
蕭珩心情煩躁,正在練字靜心。
“皇上,皇后在外頭跪下了。”
“外頭夜深露重,把皇后請回去。”
蕭珩冷冰冰道。
萬保卻是摸不着頭腦,請?
如何請?
皇后不願意離開,他們還能強拉不成?
萬保頭疼地轉身離開。
方芷蘿託着腮,看蕭珩寫的字。
蕭珩心緒不定,故而寫的字也是潦草飛舞的草書——方芷蘿一個字也看不懂。
因廢后一議,皇后都在鳳藻宮待了許久不曾外出。
此次過來,必然是爲了給太后求情。
可太后所犯之錯過多,蕭珩與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處置,哪裏會善罷甘休?
更重要的是,蕭珩白日裏才處置了太后,不等第二日早朝,爲太后求情的官員就從下午堵到了晚上。
基本上都是說儒教禮法那一套,說皇帝處置太后,有悖人倫,忤逆不孝。
還說太后年紀大了,就算是真做了什麼錯事,也是老糊塗了。
民間子女尚且懂得寬宥父母之過,皇帝乃天子,萬民表率,對待自己的母親如此嚴苛,百姓也會效仿此道。
日後,子不孝母,父母老無所依、老無所養,整個大夏社會都會亂套。
別說蕭珩頭疼,方芷蘿在偏殿,無意間聽到幾句外頭官員議論蕭珩的話,也是爲蕭珩感到頭疼。
這哪裏是什麼母子關係,皇帝和太后之間,是政治博弈。
葉家和楚王勾結是事實,太后和楚王長期合作也是事實。
蕭珩對付太后,不僅是要肅清皇權統治,還有他一直以來都想做的關鍵一步:降低世家地位。
葉家是世家門閥之首,太后和葉家都是代表世家最大的利益集團。
蕭珩如今已有好幾位皇子,幾年之後,後宮下一代皇權鬥爭就會開始,太后不除,日後皇權會被葉家把控。
總之,此事蕭珩好不容易促成,皇后的求情,於他而言,是挑釁,是對立。
若是皇后執意如此,只怕蕭珩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廢了她。
就算皇后不受蕭珩喜愛,可她在宮裏寬仁待下,素有賢名,萬保對她也不敢太過強硬,只是勸解她,蕭珩心情不好,不會見她。
可皇后執拗,不願離去。
萬保着急地原地踱步嘆氣。
這時,方芷蘿出來了。
皇后原以爲是蕭珩,可看到方芷蘿後,眼睛亮起的光一下子暗了下來。
方芷蘿行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面色冷淡,並不看她,“你是來看本宮笑話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