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林蘇曼無力地趴在桌上,沮喪到極點。
一會兒,手機再度響起。
她飛快接起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讓我幫你簽單,我幫你簽了,你還想怎麼樣!”
厲錦宇愣了一下,“小曼,什麼情況?”
林蘇曼聽聲音不對,騰地站起來。
看了一眼手機號碼,小聲道:“厲總,你換新號碼了?”
厲錦宇沉默了一會,說道:“這是我私號。這個週末,你要配合我出去一趟,沒問題吧?”
林蘇曼像是筋疲力盡,聲音軟沓沓的:“沒問題。”
厲錦宇的聲音柔和幾分,“你還在公司嗎?我出差在回來的路上,順路來接你。”
“不用了,厲總。”
厲錦宇皺了皺眉:“這個點打不到車,等我。”
他的車很快就到了。
“我給你買輛車,這樣你去哪裏都方便。”他試探道。
其實給她買的車,正停在公寓車庫裏。
林蘇曼坐在副駕駛位,靠着車椅,看着窗外失神。
“小曼!”以爲她沒聽見,他喚了她一聲。
她幽幽說道:“我自己有車。那些年開着車四處做項目,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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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提前了一天回來,看到不該看的……”她聲音哽澀,語氣稍頓了頓,呼出一口氣。
厲錦宇沉默,眸光沉沉望着前方路況。
“那輛車跟我一起披肝瀝膽,我的辛酸喜怒,從不肯跟別人訴委屈。”
“怕被人看扁了。只有那輛車見證了我所經歷的風雨。”
她聲音微微顫抖,停頓了好一會,淚意被憋了回去。
“他逼我退股,放棄公司經營權。我照做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開過車。”
“我覺得,這樣的結局,對不起這幾年那輛車和我在風裏雨裏所有的付出。”
厲錦宇第一次聽她談起過往。
她聲音很輕,幾度哽咽,卻沒有夾雜一絲情緒。
厲錦宇心裏鈍痛,沉聲問道:“是他又打電話糾纏你?”
“嗯。”
厲錦宇目若寒星,冷聲道:“我幫你出面解決這事。”
林蘇曼突然轉過頭來,“不用你插手,我自己解決。”
厲錦宇皺眉,瞥了她一眼:“爲什麼突然跟我劃清界限?你判人死刑,能不能先宣告罪名?”
她卻答非所問,垂眸道:“別送我回家,我想去花間一壺。”
厲錦宇依了她,改了方向。
吳息很喜歡林蘇曼,一見她即眉開眼笑。
看了一眼跟在後面進來的厲錦宇,驚訝笑着招呼。“厲先生,難得看到你呀!”
厲錦宇微笑點頭。
找了偏靜處包廂,林蘇曼點了幾個菜,拿了幾瓶果酒。
果酒是吳息自己釀的,酸甜,乍一喝不像酒,但有點兒後勁。
厲錦宇看她心情低落,就由着她喝。
反正有他在,不會讓她出事。
餐後,他還有一個視頻會議。
林蘇曼半趴在桌上,單手支着腦袋。
一邊執杯喝着果酒,一邊癡癡瞧着厲錦宇工作的側影。
她舉着手機,悄悄拍了一張他的照片。
他的側面輪廓英俊冷毅,棱角分明,細碎劉海覆微垂在額角。
身上剪裁貼身的職業西裝,配上他略微專注的神情,顯得氣質高冷而肅然。
修長挺拔的身材,一絲不苟微微前傾。
額頭微皺,似乎在思考對策,又似在傾聽會議上的發言。
她一時興起,將這張圖發了微博。
配文:打着契約婚姻的旗幟,義無反顧的暗戀,沉淪。
她的微博小號是她的自留地,藏着許多心事祕密。
上一條微博是在度假村發的。
圖片是他穿着白色運動服,騎着自行車,只有一個英姿勃發的年輕背影,和把着車龍頭的修長手指。
燈光昏黃,綠蔭小徑悠長。
配文:希望這一刻,永恆。
上上條微博是在公寓發的。
圖片是膝頭一本言情小說,名曰《翹楚夫君之落魄千金》。
配文:我希望有他們那樣的幸運,不希望有他們那樣的結局。
林蘇曼的手指停在這條微博。
這部小說裏面,最大的反派龍錦宇,有悲愴而驚豔的短暫人生。
明明那麼壞,那麼惡,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
可林蘇曼就是恨不起來。
不知爲何,看到小說中的龍錦宇最後結局,她心裏痠痛難抑。
也許他的名字,跟厲錦宇相似,只差着一個姓氏。
尤其看到龍錦宇被槍決之前他的內心獨白,林蘇曼忽然就淚流滿面。
世人皆恨龍錦宇,卻無人理解他。
但凡懂他,就會心疼他,療愈他,也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說——如果有來世,我要活成自己,再愛你一次。
龍錦宇這句話,是他在心裏對妻子林詩曼說的。
執行槍決前,他眼前浮現他們最初相識,就是在校園裏一棵合歡樹下。
不知是龍錦宇和林詩曼的名字,讓林蘇曼輕而易舉代入了小說。
還是因爲他們的故事,令人痛心遺憾,過目難忘。
總之,林蘇曼看了那部小說以後,纔開始關注“合歡樹”這種植物。
她曾大膽地在黃蛙島一棵合歡樹下,問厲錦宇——“你喜歡合歡花嗎?”
他居然說——“喜歡。挺好看。”
她在心裏歡喜了好久。
天真的以爲這部小說的出現,就是冥冥之中的暗示。
厲錦宇與她最初的鬧劇相識,到歪打正着結了婚,也是冥冥之中註定好的。
愛上一個人,智商真的會降低。
恨不得全世界涌現的信息,皆是變相祝福。
可現實中,哪有這樣浪漫?
一座座巨峯般的現實阻礙,橫在眼前,如何跨越?
他的妻子,孩子……
他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世背景……
他是她的老闆身份……
她落寞笑笑,站起來,搖搖晃晃出去了。
會議進行半個小時,厲錦宇收起電腦。
回頭,林蘇曼不見了蹤影,他忙跑出去找。
吳息見他慌張模樣,笑着說:“蘇曼在院子裏。她喜歡那棵合歡樹,每次來都要在樹下坐一陣。”
“她經常來嗎?”
吳息欲言又止:“也不算頻繁,你們互換戒指之後,也就來過三四回。”
“不過……這兩次都心事重重,我還以爲你們感情出問題。”
厲錦宇眸光一黯,也不解釋:“我過去看看。”
院子裏的草坪修剪得很平整,種了一些品種稀奇的景觀樹。
這棵合歡樹屬於景觀樹,並非自然生長。
主樹幹僅一米左右,就人爲干預開了樹叉。
枝葉四下散開,伸展茂密。
合歡花開得紅火,呈簇狀,特別繁盛,像託着一盆火。
合歡樹下放着一張鐵藝木板椅。
林蘇曼撿起地上的一朵合歡花,歪在椅子上怔怔發呆。
視野裏忽然多了一雙鋥亮皮鞋,挺括修長的西褲。
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厲錦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