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很輕,情緒平穩不帶一絲感情:“我要的不多,你把新星公司給我,就當離婚財產。”
“比起朝辰集團,新星公司實在算不得九牛一毛。”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離婚協議,咬肌緊了緊,“是不是我爸向你施壓,逼你這麼做的?”
她面無表情,說着無比陌生的話:“沒人逼我。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是天性,哪裏需要別人教?”
他幽深的眸色,黯淡無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她繼續激他:“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會連區區一個新星公司都捨不得給我吧?”
他沉眸不語,胸口急促起伏。
她深吸一口氣,舉起無形的利器再狠狠扎他,聲音卻很輕很柔:“我已經答應了亦晨的追求。”
“我跟他解釋過了,你我之間只是一紙協議,沒有真感情。”
“他說他不在乎,我們約定,年底就結婚。”
厲錦宇心裏那根繃緊的弦應聲而斷,腥紅的眼底蓄滿淚水,“林蘇曼!”
林蘇曼的話像鈍刀子殺人,讓人絕望而極限疼痛。
“厲錦宇,你不要怪我。我承認愛過你,但亦晨纔是我最好的歸宿。”
“他潔身自好,拒絕暖昧,他身邊只有我。”
“你身邊有楊薇。還有趙靈,前段時間又冒出來盛凌。讓我應接不暇,跟你在一起我很沒有安全感。”
厲錦宇喫力坐起來,抓過協議撕得粉碎。“你給我滾!你滾!”
他臉色時青時白,捂住胸口,身體劇烈顫抖。
林蘇曼見狀,不敢再說話。
她只是希望讓他死了心,好儘快簽下離婚協議。
看他痛苦如斯,不知所措。
林蘇曼一臉驚惶看着他,腳步下意識朝他邁了一步。
醫護人員大概是遠程監控他的儀器指徵。
他的身體顯示異常,儀器終端發出警告。
門猛然被撞開,醫生和護理人員進來,肖亦晨欣長的身影同時跟着出現。
醫生安撫他,一邊緊急處理,一邊用夾生的中文說道:“小姐,請馬上離開!”
肖亦晨進來,看了厲錦宇一眼,攬着束手無策的林蘇曼肩膀匆匆離開。
厲錦宇痛苦的眼眸,落在他們親暱的背影上。
醫生很快給厲錦宇注射鎮靜劑。
他猩紅的眼眶中流出淚水,定定望着天花板,一分鐘後昏睡過去。
林蘇曼靠在走廊牆上,泣不成聲。
肖亦晨瞥見她掌中被血浸透的紗布嚇一大跳,握着她手,“你傷口怎麼弄的,在流血?”
林蘇曼只是搖頭。
無法痊癒的,何止是掌心的傷口?
“亦晨,謝謝你能來幫我。”
“我找其他人,他不會相信的。我沒辦法。”
肖亦晨看到她這副神態,最後一點期盼熄滅了。
“既然捨不得,爲什麼狠了心要推開?”
林蘇曼咬住嘴脣不回答,垂着頭淚如斷珠。
“是他家裏不同意你們?”肖亦晨又問。
“亦晨,走吧。”林蘇晨擦乾眼淚,不願再聊這個話題。
兩人沉默無言走出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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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海正在開會,接到醫院的彙報,眼睛閉了半晌,驀地睜開:“知道了。”
他讓人接替他主持會議,退出會議室。
隨後撥了司慶理的電話:“慶理,你去醫院陪陪錦宇,麻煩你了。”
“他不配合醫治,我擔心往後留下後遺症。”
司慶理接到厲海電話,當仁不讓丟下手中工作去了醫院。
厲錦宇神容枯槁躺在病牀上,不喫不喝,也不說話,不迴應。
直到司慶理到來,握住他的手勸了幾分鐘。
他纔有氣無力說:“他將林蘇曼剝離我的生命,將新星公司剝離我的掌控。”
“一定要我按照他的規劃,控制我的人生。”
“我以爲創辦新星公司,向他證明我的能力。”
“他能放我自由。現在看來,他一點都沒變。”
當初冥冥中聽到林蘇曼在他耳邊訴說衷腸,才拼了命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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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些痛苦低語,一直盤旋在他腦海裏。
她不可能突然換了個人,冷酷得像死神一樣毀了他的希望,跟要了他的命有什麼區別?
一定是他父親,他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六歲那年,因爲他的頑皮,將球踢進池塘裏。
兄長去撿球才溺水身亡。
這件事之後,他再也沒下過水,對水有一種宿命般的恐懼。
從此父親的態度就變了,待他嚴厲得不像個父親,像欠着血命的仇人。
司慶理一時無話,扯過紙巾替他擦淚。
厲錦宇喃喃道:“阿理,我像傀儡一樣活着,有什麼意思?”
“我害死了我哥,我爸現在也剝奪我珍視的一切。他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厲錦宇空洞的眼神了無生機。
司慶理緊緊握住他的手,胸口憋着疼痛。
“阿錦,我知道你難過。如果好好活着,一切有轉機。”
“如果糟踐自己身體,轉機來了也會留遺憾。明白我意思嗎?”
厲伯伯深明大義,待晚輩和藹可親,疼愛有加。
唯獨對阿錦過於嚴厲,偏偏阿錦喫軟不喫硬。
鐵了心要逃離父親套在他脖子上的責任枷鎖。
厲錦宇定定看着司慶理,似是咀嚼其中意味。
許久,他緩緩道:“阿理,你替我轉告林蘇曼。我同意離婚。”
張祕書把他重新打印簽好的離婚協議寄給林蘇曼,一併寄過去的還有新星公司的轉贈協議,手續都由張祕書跟進。
林蘇曼接到離婚協議,身體僵了幾秒,一筆一畫簽下自己名字時,她聽到內心清脆的碎裂聲。
下班回到公寓。
她腳步沉重,一步步踩着樓梯,去了厲錦宇房間。
這一個月以來,深更半夜的獨處時光,她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思念他時,她安靜蜷在他的被窩裏,牀上有他的氣息。
他臥室裏有一幅巨大的半身寫真照,佔了半面牆。
照片裏,他穿着白色的寬鬆襯衫,頭髮弄了蓬鬆造型,前額髮尾自然垂在兩側額角。
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樑,方脣微抿,輪廓柔和略顯堅毅。
清俊容顏沒有笑容,只有疏冷,松馳,矜貴。
林蘇曼貼着照片,輕輕偎進照片中他的懷裏。“阿錦。”
她頭抵在牆上,喚着沒有迴音的名字。
“我總是害怕失去你,終於還是失去你了。”
她哭紅雙眼,慢慢坐在地上。
痛到極限,就麻木了。
她踉蹌站起來,像遊魂一般,將他房裏的牀單被罩枕巾放進洗衣機。
將房間每個角落打掃一遍。
烘乾的牀單,她摺疊整齊,收納進櫥櫃裏。
無意間看到他專門留了一格櫥櫃,掛着嶄新的一排女式睡衣,內衣褲。
下面整齊擺放各類衛生棉,紅糖盒子之類。
她瞬間乾涸的眼睛,又淚崩了。
坐在地上捂着心口,痛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