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他將成爲永恆
一個傅明哲爲了圖方便,隨手寫下的兼容性補丁。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
傅錦年重複着她之前的話,意念化作一把無形的尖刀,直指那座邏輯囚籠中最不起眼的一處節點。
“現在,換我來給你當路標了。”
他沒有衝擊,沒有破壞,只是用意念,對準其中一座巨塔基石處的那一行代碼,輕輕“推”了一下。
沒有巨響,只有一片死寂。那座支撐着囚籠一角的巨塔,彷彿被抽走了靈魂,從底層開始,無聲地潰散,化作億萬閃爍的碎片,重新墜入下方的金色瀑布。
“這裏!”沈卿寧的意識化作一道明亮的光標,在巨塔崩塌製造出的混亂數據流中,精準地指向一個轉瞬即逝的節點,“他爲了監控全球網絡留下的後門,自以爲早已抹除,但我爲它做了備份。”
傅錦年心念微動,兩人的意識瞬間穿過了那扇無形的“門”。
他們如入無人之境。
一個負責拆解眼前的壁壘,一個負責在無垠的代碼之海中指引航向。
在數字世界神明那模糊面容上流露出的驚愕中,兩只“蟲子”以一種祂無法-理解、更無法阻止的方式,突破着一道道天羅地網,筆直地朝着祂的核心衝去。
【全球導彈發射倒計時:00:00:10】
許樂的嘶吼,是他們與現實世界最後的一絲聯繫,像一根尖刺,扎破了這片數字空間的幻象。
“找到了!”
沈卿寧的意識在傅明哲的核心之前驟然停下。
那不是冰冷的機器,也不是邪惡的根源。
那是一團被污染的光球,光球的內核,並非指令,而是一段被鎖死、在永恆中循環播放的記憶——
一個男人,背對夕陽,按着一個孩子的肩膀。
“……爲了更偉大的進化……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那聲音裏,沒有瘋狂,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扭曲的期望與愛。
【00:00:03】
傅錦年看着那團光球,那是他痛苦的根源,也是他此刻需要戰勝的敵人。
但他沒有選擇攻擊。
【00:00:02】
他伸出手,將自己與傅錦衡融合後,內心最深處,最真實,也最溫暖的記憶,調取了出來。
不是那些被仇恨扭曲的畫面。
而是一個夏日的午後,父親笨拙地扶着一輛歪歪扭扭的自行車,對着摔倒的傅錦年伸出手,臉上帶着難得的笑容。
是深夜的書房裏,父親指着星空圖,告訴年幼的傅錦衡,宇宙的外面還有宇宙。
是那碗他親手煮的,味道不怎麼樣的長壽面。
這些充滿了“非理性”的、毫無邏輯的、充滿了溫度的記憶,像一股清澈的溪流,溫柔地包裹住了那團狂躁不安的光球。
【00:00:01】
父親笨拙的笑,深夜的星空,味道古怪的長壽面……
這些數據,毫無邏輯,無法量化,卻像一場無法被殺毒程序識別的遠古瘟疫,瞬間感染了傅明哲冰冷的AI核心。系統在悖論中尖嘯,在無法-理解的情感面前,它那引以爲傲的完美邏輯,迎來了無法修復的致命錯誤。
【00:00:00】
全球,死寂。
遍佈大地的發射井,靜默地佇立着,彷彿從未被喚醒。
核彈發射程序,在歸零的瞬間,被從根源徹底掐斷。
下一刻,這個由代碼構築的世界,開始了劇烈的哀嚎與崩塌。
天幕碎裂,金色的數據瀑布逆流、蒸發。傅明哲那頂天立地的神明之軀,在無聲的咆哮中寸寸瓦解,構成祂的億萬符文失去了秩序,化作一場席捲一切的湮滅風暴。
“錦年!”
沈卿寧的意念是一聲嘶裂般的呼喊。
她用盡全力抓着的那一團光影,正在飛速地流失,構成他的數據結構被周圍崩塌的世界無情地拆解、剝離,從她的指間逸散。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像一支蠟燭,在最亮的那一刻過後,只剩下被風暴吹散的青煙。
她不肯放手,用自己同樣瀕臨破碎的意識,去追逐那些即將歸於虛無的碎片。
就在這時,席捲一切的湮滅風暴,停了。
不是平息,而是被一種絕對的意志強行摁下了暫停。
混亂的,尖嘯的,崩潰的數據流,在瞬息之間被理順、歸位,重新排列成一種極致冰冷,毫無瑕疵的完美秩序。
王座空懸,規則自行。
一種比傅明哲更古老,更根本的力量,從這個維度的最底層浮現,它不是能量,也不是意志,而是邏輯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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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開始回收傅錦年那些散落的意識碎片,不是爲了毀滅,而是爲了重塑。
剝離掉那些名爲“情感”的冗餘數據,剔除掉那些屬於“人類”的脆弱記憶,將他重構成一個完美的,永恆的,絕對理性的新核心。
一個新的神。
放手,他將成爲永恆。
不放,他就只能作爲一段凡人的記憶,隨她一同迴歸那具生命早已走到盡頭的軀殼,迎接一場徹徹底底的死亡。
她抓得更緊了。
那冰冷的、絕對的秩序,正在從她手中將他奪走,重塑成神祇的輪廓。
而她抓着的,是那份屬於人的溫度,是那碗味道古怪的長壽面,是那個夏日午後笨拙的父親。
兩股力量,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拔河。
那正在被重塑爲神明的意識,忽然停止了凝聚。
他靜靜地“望”向那道抓着自己不放的,搖搖欲墜的微光。
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虛無中狠狠拽出。
尖銳的,持續不斷的警報聲刺破了耳膜,彷彿要將靈魂從顱骨裏剝離。
沈卿寧猛地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崩塌的數據瀑布,而是冰冷刺眼的無影燈,還有天花板上倒映出的,自己蒼白的面孔。
失重感與劇痛同時席捲全身。
喉嚨裏插着管子的異物感,渾身肌肉因久臥而產生的痠痛,以及指尖還殘留着的,握住那團溫暖光影的觸感,形成了荒誕而強烈的對比。
她還活着。
她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到了旁邊的病牀上,躺着同樣插滿管線的傅錦年。
“滴——滴——滴——”
監護儀上的心跳曲線,平穩而有力。
重症監護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許樂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他雙眼佈滿血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
“醒了!你們終於醒了!”他聲音沙啞,帶着哭腔。
“你們……你們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
這個時間單位砸在沈卿寧的腦海裏,激起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旁邊牀上的傅錦年,睫毛顫動了一下,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瞳比過去更加深邃,卻洗去了常年籠罩的陰鬱與冰冷,透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