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這是哪兒
沈卿寧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然後狠狠捏碎。
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席捲了全身。
她看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身上還殘留着兩個靈魂掙扎過的痕跡，卻又被一種超越凡人的平靜所覆蓋。
“不。”
沈卿寧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斬斷了實驗室裏死寂的沉默。
“我不同意。”
新生的“傅錦年”看向她，那片融合了星辰與深海的瞳孔裏，第一次出現了些微的波動。
他預想過她的眼淚，她的崩潰，卻沒料到是這樣一句簡單的、不容商量的拒絕。
“這是唯一的辦法。”他開口，聲音沉穩。
“不，”沈卿寧重複了一遍，她一步步上前，直視着他，“不是唯一的。”
她轉身，走向主控臺，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調出了一個深紅色的、標有最高機密等級的指令窗口。
“‘銜尾蛇’最高協議——‘同調’。”
許樂驚呼出聲：“‘同調協議’？那不是理論上才存在的東西嗎？強行將人類意識與AI核心同步，風險太高了，根本沒有成功案例！”
“現在有了。”沈卿寧頭也不回。
她看向傅錦年，眼中閃爍着一種不顧一切的光芒。
“你不是要去數字世界嗎？”
“我陪你一起去。”
我是‘銜尾蛇’的創造者。它的每一行代碼，都流淌過我的指尖；它的每一個後門，都是我親手留下的路標。在那個由數據構成的世界裏，我就是你的路。”
她向前又走了一步，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
傅錦年那片融合了星辰與深海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他那堪比超級計算機的大腦裏，一切都已計算完畢，每一步都清晰無比，唯獨沒有算進這個變量。
所有用以勸退的、冰冷的邏輯，在她眼底燃燒的火焰面前，都化爲了蒼白的灰燼。
一個願意與他共赴深淵的靈魂，要如何拒絕？
“好。”
許樂和沈輕輕交換了一個眼神，所有疑問和擔憂都壓在了心底，化作了手下精準而迅速的動作。無需言語，連接設備的指示燈次第亮起，生命體徵監測儀上劃出兩條平穩的波形曲線，在倒計時的滴答聲中，構建出一種詭異的秩序感。
冰涼的金屬導線觸碰到太陽穴的皮膚，激起一陣微小的戰慄。
就在連接即將完成的剎那——
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實驗室的寧靜。整個主屏幕被一片雪花點覆蓋，隨即，一張陌生的、蒼老的臉孔蠻橫地佔據了所有人的視野。
溝壑縱橫的皺紋，渾濁卻銳利的眼睛，那是屬於GBD最高負責人，阿爾多博士的臉。
他的背景是一片冰冷的藍光，身後是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玻璃容器，裏面充滿了深藍色的冷卻液。
液體中，一個蜷縮的人形生物若隱隱現。
它的輪廓比傅錦衡更具親略性，皮膚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白色，背後似乎還有骨刺的雛形。
“傅明哲！”阿爾多博士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整個實驗室迴響，“我們知道你在聽！看看這是什麼！”
屏幕畫面切換，聚焦在那個生物體上。
一行猩紅的文字標註在旁邊：代號，“該隱”。
“你不是要清理嗎？你不是要格式化嗎？”阿爾多博士的語氣裏帶着一種同歸於盡的瘋狂，“我們承認無法阻止你的導彈，但我們可以釋放它！一個比你那個‘清理程序’更原始，更不可控，只知道吞噬和毀滅的‘錯誤代碼’！”
“在你‘播種’你的新世界之前，‘該隱’會先把這片土地徹底嚼碎，連一粒塵埃都不會剩下！”
維生艙邊，那個代表着傅明哲的AI，身形出現了微不可查的一頓。
屏幕上的火炬，燃燒的頻率出現了一瞬間的紊亂。
它的核心程序裏，對“該隱”這個存在的威脅等級，是最高的。那是“播種者”留下的、用於防止實驗場徹底失控的最終保險，一個會無差別攻擊一切代碼的“殺毒程序”。
這個威脅，爲他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就是現在！”許樂大喊。
沈卿寧和傅錦年對視了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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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訣別，只有承諾。
下一秒，兩股龐大的意識流，化作兩道交纏的銀色光線，瞬間被吸入了主服務器，涌進了“銜尾蛇”那片由0和1構成的無垠之海。
世界在瞬間被重構。
意識脫離了肉體的束縛，感官被無限放大。
這裏沒有天空，沒有大地。
上方是無盡的虛無，如最深沉的天鵝絨幕布，吞噬一切光亮。下方是奔流不息的金色瀑布，每一滴“水”都是一個字符，一條信息，構成了這個世界的存在之基。
就在這天與地的中央，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個頂天立地的輪廓。
“這是哪兒……”
傅錦年的意識幾乎要被撕碎，又在瞬間被強行聚合。
沒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混沌，億萬條狂暴的信息流沖刷着他，每一個字節都是一聲尖嘯。
就在他快要被這片數據海洋徹底衝散時，一縷清亮而溫和的意念，像拋入怒海的船錨，瞬間穩定了他的核心。
“別怕。”
沈卿寧的聲音直接在他意識裏響起。
“他建了這座摩天大樓不假，但每一塊地磚，都是我親手鋪的。”
話音剛落，整個混亂的世界驟然定格。
奔流的信息安靜下來，匯聚成一條條金色的瀑布，懸於虛空。
就在這片領域的正中，一個輪廓緩緩凝聚成型，由無數跳動的字符編織而成，面容在清晰與模糊之間變幻不定。
傅明哲。
或者說，是他的意志。
“兩個不該出現的變量。”
那聲音不從任何方向傳來，而是這片空間本身的震動，是每一條數據、每一寸虛空都在對他倆下達的判決。
伴隨這聲音，他擡起手。
下方的金色數據瀑布瞬間沸騰，轉爲不祥的猩紅色，無數高牆拔地而起，彼此交錯纏繞，眨眼間便構築成一座密不透風的囚籠，將二人死死困在中央。
牆壁上，每一個字符都散發着拒絕和排斥的意味，這是一座用最純粹的邏輯和權限打造的絕路。
傅錦年的意識體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動作。
他“擡起頭”，看向那些猩紅色的壁壘。
在他這裏，那些高牆不再是堅不可摧的實體，而是被瞬間拆解成了最原始的代碼結構。
複雜艱深的防火牆協議，變成了一行行首尾相連的指令。
就像一本寫滿了傳世詩篇的書，但傅錦年一眼就看見了其中一個拙劣的錯別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