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簡直是慢性折磨
“畫得真棒。這個穿裙子的是媽媽？”
沈念琦心頭一跳，用力點頭。
“很好。”劉教授把畫紙輕輕放回沈念琦手裏，隨即站直身子，轉向傅錦年和沈卿寧。
他收斂了笑意，語氣也鄭重起來：“好了，錦年，沈小姐，你們先出去。我需要和孩子單獨待一會兒，做個初步的心理評估。”
“可是……”沈卿寧一聽要離開，心頭一緊，本能地攥緊了念琦的手。
這是必要的流程，她明白。
可要把念琦一個人留給剛見面的“醫生”，她實在放心不下。
沈念琦覺察到媽媽的不安，小身體往她懷裏又縮了縮，小臉上也透着怯意。
“別擔心。”劉教授安撫道。
“我只是陪他聊聊天，做幾個小遊戲。要進行心理疏導，首先得建立信任。你們在，孩子容易依賴，反而不好溝通。”
傅錦年也上前，大手覆上沈卿寧緊攥着念琦的手。
“聽劉教授的。他是這方面的權威，信他。也信念琦，他比我們想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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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寧定了定神，看向懷裏的念琦。
她蹲下，柔聲哄着，聲音裏帶着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刻意輕鬆。
“念琦，媽媽和傅叔叔就在門外等你，好不好？你跟劉爺爺在房間裏玩會兒遊戲，我們很快就回來接你。”
沈念琦咬着嘴脣，大眼睛裏蓄滿了水汽，卻還是懂事地點了點頭。
沈卿寧鼻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親了親孩子的額頭，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
傅錦年對着劉教授鄭重地點了點頭，算是將孩子託付給了他。隨後，他拉住沈卿寧的手腕，帶着她朝病房外走去。
沈卿寧一步三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病牀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直到傅錦年將病房的門輕輕關上，徹底隔絕了她的視線。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了，死死地盯着那扇緊閉的門。
走廊裏消毒水的氣味鑽入鼻腔，冰冷而刺鼻，讓她本就懸着的心更加往下沉。
“他……他會害怕的。念琦他……膽子很小。”
她明明知道劉教授是權威，也知道這是爲了孩子好，可理智在洶涌的母愛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傅錦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她身邊。
他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和幾乎要溢出來的焦慮。
他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沈卿寧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沒有抽回手。
“劉教授有幾十年的兒童心理疏導經驗，他見的孩子比我們見過的所有人都多。他知道怎麼和一個敏-感的孩子溝通。我們在這裏胡思亂想，除了讓自己心力交瘁，幫不到念琦任何忙。”傅錦年溫柔的安慰着沈卿寧。
道理都懂，可情感上卻難以接受。
沈卿寧的視線依舊膠着在那扇門上。“我只是……我怕他一個人應付不來。萬一劉教授問了什麼讓他不舒服的話……”
“那就讓他不舒服。”傅錦年打斷了她的話，語氣聽起來有些冷硬，卻並非不近人情。
“卿寧，這個過程，註定是痛苦的。我們必須相信他的專業判斷。”
聽到傅錦年的話，沈卿寧混亂的思緒清明瞭幾分。
是啊，她總是把念琦當成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可他終究要自己學會面對這個世界。
看着她緊鎖的眉頭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傅錦年看了一眼這冰冷壓抑的醫院走廊，又看了看滿臉憔悴的沈卿寧。
在這裏待的太久了。
對孩子，對大人，都是一種無形的消耗。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傅錦年鬆開她的手，轉身大步朝着護士站的方向走去。
沈卿寧愣了一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心中有些茫然。
沒過幾分鐘，傅錦年就回來了，手裏多了一份藍色的文件夾。
傅錦年將文件夾遞到沈卿寧面前，徑直翻開，手指叩了叩上面的幾項關鍵數據。
“這是念琦最新的檢查報告。”
傅錦年的手指骨節分明，點在那些專業的醫學術語和冰冷的數據上。
“你看這裏，還有這裏。”傅錦年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他所有的生理指標，都已經恢復到了正常範圍。從身體層面來說，他早就康復了。”
沈卿寧的視線膠着在那份報告上。
大學時期的記憶雖然有些遙遠，但那些專業名詞和代表着生命體徵的正常值範圍，她還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是的，從純粹的醫學角度來看，她的兒子，已經是一個完全健康的孩子了。
理智告訴她，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她本該爲此感到欣慰，感到慶幸。
可這些冰冷的、精確的數字，又如何能測量出孩子心底那片揮之不去的陰影和恐懼？
這份報告，清晰地證明了他身體的痊癒，卻也更加殘忍地凸顯了他心理創傷的深重。
沈卿寧的聲音有些發澀，“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考慮讓他出院了。”傅錦年“啪”地一聲合上文件夾，語氣不容置喙。
“等劉教授做完初步評估，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立刻辦理出院手續。”
出院？！
這兩個字重重砸在沈卿寧心頭，讓她一時間有些懵。
她已經習慣了每天往返醫院，習慣了這裏冰冷的器械和刺鼻的消毒水味，習慣了將所有希望寄託在這裏……家？家的模樣，在她腦海裏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可是……念琦他的情況……”她的聲音微弱，帶着壓抑的擔憂。
“身體機能，已經完全恢復了。”傅錦年打斷她，語氣堅定。
“現在的問題，是心理。卿寧，你冷靜想一想，醫院這種環境，對一個孩子的心理恢復，真的有好處嗎？目之所及皆是慘白，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耳邊是其他病人的申銀和家屬的嘆息……這種地方，太壓抑了！對一個孩子來說，簡直是慢性折磨！”
沈卿寧徹底怔住了。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呢？她一門心思只想着醫院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先進的設備，能給念琦提供最穩妥的治療，卻唯獨忽略了，這裏，也是一個冰冷、缺乏生機、充滿了負面情緒的地方。
她的腦海中，猛地閃過念琦生病前的模樣——那個時候的他，是多麼活潑好動，小臉上總是掛着無憂無慮的笑容。
他喜歡在小區的草坪上瘋跑，追逐蝴蝶。
他的世界，本該是五彩斑斕、充滿陽光的，而不是現在這樣，被死死禁錮在這一方逼仄慘白的病房裏，連一個真心的笑容都吝嗇給予。
“回家……”沈卿寧喃喃着，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
“對，回家。”傅錦年斬釘截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