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我跟你提結婚……不是一時衝動
每個月探視日,他趴在冰冷的鐵門上,眼睜睜看着別的孩子撲進父母懷裏。
而他的等待,從天亮到天黑,吞噬一切。
從記事起,他就在那裏。
襁褓裏一張寫着出生年月的紙條,就是他來過這個世界的全部證明。
年幼時也曾抱着幻想,父母是不是有什麼天大的苦衷。
可笑的念頭,早就被一年年的失望磨得一乾二淨。
會有父母無緣無故拋棄自己的骨肉嗎?
除非,他們根本不愛他。
不想要他。
就這麼簡單。
找他們做什麼?
去質問他們當年爲什麼不要我?
還是去圍觀他們如今兒孫繞膝,幸福美滿?
傅錦年擡起頭,對上沈卿寧擔憂的注視。
他搖頭,聲音清晰又決絕。
“沒有。”
沈卿寧呼吸一滯,懊悔瞬間涌上心頭。
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明知那是他從不示人的傷口,偏要親手去揭。
車內的空氣瞬間凝固,壓得人喘不過氣。
昏暗的燈光勾勒出傅錦年落寞的側臉,那份孤寂刺痛了沈卿寧。
她喉嚨發緊,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傅錦年,我跟你提結婚……不是一時衝動。”
傅錦年側過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沈卿寧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帶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自嘲。
“今天你也看到了,我那個三叔,我那些所謂的親人,一個個都盯着沈氏這塊肥肉,恨不得立刻撲上來。”
她話音一頓,視線投向窗外無邊的黑夜,聲音也跟着沉了下去。
“我爺爺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醫生下了定論,油盡燈枯。”
“他老人家這輩子就一個心願,親眼看着我有個歸宿,找個人護着我。免得他一走,我就被那羣豺狼虎豹生吞活剝了。”
這些壓在心底的話,她從未對人吐露過半個字。
傅錦年安靜地聽着,垂在身側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原來,她也是孤身一人,在懸崖邊上掙扎。
他想起第一次沈卿寧找上他,開門見山地提出結婚時,那份雲淡風輕。
她說,家裏在催,找個人應付一下。
原來,那句輕描淡寫的“家裏在催”,背後竟是如此沉重而殘酷的現實。
他看着她,燈光下,她纖細的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
一股陌生的、尖銳的心疼,猛地刺穿了他慣常的冷靜。
他之前的人生,只有黑白兩色,治病救人,科研實驗。
白芷柔曾是他以爲的唯一色彩,卻最終變成了一場歇斯底里的鬧劇。
而沈卿寧的出現,像是一道強光,硬生生劈開了他的世界,帶着不容抗拒的姿態,闖了進來。
現在,他知道了她的困境。
他們已經確定了關係,是男女朋友。那麼,成爲她的丈夫,成爲她名正言順的依靠,似乎也……並沒什麼不好。
傅錦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他想了很多,想到了沈家那些人貪婪的嘴臉,想到了沈卿寧故作堅強的模樣,想到了自己或許可以爲她做些什麼。
然而,他的沉默,在沈卿寧看來,卻成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信號。
她的心,慢慢地、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也是,她太莽撞了。
他們纔剛剛確定關係多久?甚至連接吻都屈指可數。
她卻這麼迫不及待地,把結婚這種沉重的話題擺在了他面前,還把自家那一攤子爛事毫無保留地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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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像是請求,更像是逼迫。
他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她心機深沉,從一開始接近他,就是爲了找個擋箭牌?
會不會覺得她所謂的“喜歡”,也只是利用?
她害怕聽到傅錦年說出拒絕的話,哪怕只是一個委婉的“讓我想想”。
她承受不起。
“我……”她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動作快得有些突兀,打斷了傅錦年即將出口的話。
“我……我有點困了,今天折騰了一天,挺累的。”
她不敢看傅錦年的眼睛,目光慌亂地在客廳裏遊移,最後落在那扇緊閉的房門上。
“你……你要是不嫌棄,今晚就住下吧。家裏……還有一間空着的臥室,裏面東西都是新的。”
她的語速很快,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轉身就走。
“晚安。”
傅錦年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裏,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一愣。
他看着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背影,還沒來得及消化她情緒的轉變,只當她是真的累了。
畢竟,應付沈家那羣人,確實是一件耗費心神的事情。
“晚安。”他應了一聲,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沈卿寧快步走上樓,推開自己的臥室門,反手“咔噠”一聲落了鎖。
她背靠着冰冷的門板,緩緩地滑坐到地毯上。
她把臉埋進膝蓋裏,肩膀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
客廳裏,瞬間又恢復了安靜。
傅錦年獨自坐在沙發上,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沈卿寧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了的水,仰頭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紛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一些。
今天在療養院,沈家那些人看沈卿寧的眼神,那種毫不掩飾的貪婪和算計,讓他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厭惡。
他傅錦年,對金錢和權勢向來沒什麼野心。
他創辦醫療器械公司,更多的是出於醫者的本心,是爲了實現一些純粹的理想。
公司能盈利,能健康發展,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但是今天,這個想法動搖了。
僅僅當一個受人尊敬的主任醫師,或者一個還算成功的公司老闆,是不夠的。
這點力量,在真正的資本和權謀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要想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就必須擁有讓他們忌憚、甚至恐懼的力量。
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指尖劃過屏幕,找到了“許樂”的名字,撥了出去。
夜已經很深了,手機裏傳出的彩鈴聲在寂靜的客廳裏顯得格外響亮。
鈴聲響了足足有七八聲,就在傅錦年以爲對方不會接的時候,電話終於被接通了。
“喂……誰啊……大半夜的……奔喪啊……”許樂含糊不清、充滿起牀氣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着濃濃的怨念。
傅錦年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凌晨一點半。
確實不早了。
“是我。”他沉聲道,“抱歉,吵醒你了。”
電話那頭的許樂似乎瞬間清醒了過來,背景音裏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
“我靠?祖宗,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你這個點給我打電話,不是你被綁架了,就是天塌下來了!說吧,哪個天殺的又惹你了?是不是白芷柔那個瘋婆子又作妖了?”
“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