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哥帶你回家。
傅錦年的瞳孔驟然收縮。
“傅錦衡。”沈卿寧的聲音從屏幕中傳來,輕得彷彿耳語,卻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沒錯,傅家最完美的作品,我最好的合作伙伴。”沈輕輕的語氣裏充滿了炫耀,她像一個指揮家,欣賞着自己譜寫的末日交響曲,“他的心臟,就是這座城市的心臟。”
“一旦他的心跳停止,”她張開雙臂,擁抱着眼前的傑作,“整個城市的電網系統就會在零點零一秒內崩潰,引發連鎖過載。醫院的呼吸機會停,交通信號燈會滅,金融系統會癱瘓……整座城市,都將爲我父母那兩行‘材料損耗’的代碼,獻上一場最盛大的葬禮。”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死局。
所有安保人員的槍口都凝固了,沒人敢再上前一步。
角落裏,一直試圖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白宴青見勢不妙,正貼着牆壁悄悄朝門口挪動。他剛退了兩步,就被旁邊反應過來的安保人員一記兇狠的肘擊撂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
但制服一個小角色,對眼前的絕境毫無幫助。
偌大的辦公室裏,只剩下維生艙維持系統低沉的嗡鳴,和全息投影上那個紅點,一下,又一下,不祥的脈動。
維生艙裏的傅錦衡生命體徵正在飛速滑落,屏幕上的電網圖開始閃爍刺眼的紅色警報。
他快死了。
救他,等於任由沈輕輕擺佈。
讓他死,整座城市都會陪葬。
沈卿寧的手腳一片冰涼。
就在這片死寂之中,傅錦年撥開人羣,走了出來。
他越過沈卿寧,徑直走向一旁的藥品櫃,從中取出一支封裝在金屬管裏的注射器。
針劑裏的液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流動的銀色。
“讓我來。”
他拿着那支注射器,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弟弟。
“傅錦年,你不能!”沈卿寧想要攔住他,她不清楚那支藥劑到底是什麼,但傅錦衡此刻的狀態,任何一點外部刺激都可能是致命的。
傅錦年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這不是毒藥。”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這是父親留給我們的‘重置’程序。”
“它不會殺死他,但會徹底清除他被‘黑帆’修改過的所有基因片段。”
他的聲音頓了頓,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讓他變回一個……普通人。”
這句話,比任何死刑宣判都來得殘忍。
對傅錦衡而言,失去他引以爲傲的“神性”,變回他最鄙視、最唾棄的凡人,這比死亡還要痛苦一萬倍。
“不——!”
維生艙裏,傅錦衡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
他那雙一直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裏面不再是理智和算計,而是最原始的、野獸-般的恐懼。
傅錦年沒有再看他。
他走到維生艙前,動作熟練而精準地打開了注射接口,他的手穩得像在手術檯上操作最精密的儀器。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他將那支銀色的針劑,緩緩注入了弟弟的身體。
連接着傅錦衡身體的無數條數據線,瞬間爆出激烈的電火花。
屏幕上,代表城市電網核心的紅點,發出了最尖銳的過載警報,瘋狂閃爍後,歸於平息,變成了代表安全的綠色。
一場足以毀滅整座城市的災難,在最後一秒被強行中止。
傅錦年俯下身,在弟弟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了一句。
“哥帶你回家。”
……
幾天後。
戒備森嚴的特護私人病房裏。
意識是一片混沌的廢墟。
傅錦衡的眼皮顫動着,掙扎着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毫無意義的雪白。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陌生又冰冷。
他試着擡起手,這個曾經只需一個念頭就能完成的動作,此刻卻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那只手終於舉到眼前,蒼白,瘦削,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
他體內的宇宙熄滅了。
那股曾讓他俯瞰衆生、視萬物爲數據流的磅礴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
世界的底層邏輯不再向他敞開,他聽不見城市心跳的脈搏,也看不穿人心詭譎的暗流。
一切都被剝離,只剩下一具脆弱的、會疲憊、會顫抖的凡人軀殼。
他轉動僵硬的脖頸,望向窗外。鉛灰色的天空下,城市是一片模糊的剪影。他再也無法從中解讀出任何秩序,那只是凡人眼中一片了無生趣的鋼筋水泥。
他的世界,死了。
病房的門鎖輕響,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傅錦年手上端着一碗粥,白瓷碗裏盛着最簡單的白粥,溫熱的霧氣嫋嫋升起。
他沒看傅錦衡,徑直將碗放在牀頭櫃,拉過椅子坐下。沒有審判,沒有安慰,甚至沒有一句問候。
偌大的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一個沉重,一個微弱。
那些曾攪動風雲的野心、決裂與仇恨,都沉默着,像塵埃一樣落定在這片死寂裏。
許久,傅錦年伸出手,將那碗粥推到他面前。
“喫點東西。”
平淡的,不帶任何情緒的三個字。
粥,一口未動。
傅錦衡靠坐在病牀上,像一尊被抽乾了血肉的雕像,視線穿過傅錦年,落在空無一物的牆壁上。
他拒絕任何食物,也拒絕任何交流。
風暴平息後的世界,於他而言,只是一片無限延伸的、毫無意義的白。
“我記得他說過,力量是工具,不能讓它反過來奴役我們。”傅錦年的聲音很低,試圖用過去的回憶撬開這片死寂,“留下‘重置’程序,就是爲了今天。”
他需要一點回應,哪怕是恨。
牀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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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頸僵硬地轉動,發出細微的骨節摩擦聲。
一聲氣音,從喉嚨裏擠出來。
“騙子。”
……
沈氏集團的內網,正在經歷一場不流血的屠殺。
沈卿寧坐在主位上,面前的全息屏上,代表着人員權限的ID一個個黯淡、刪除。
她動手拔除沈輕輕和白宴青埋下的釘子,快、準,不留任何餘地。
另一邊,許樂正埋頭於繳獲的“黑帆”終端。
“搞定。”他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出來,還吹了聲口哨,“這幫人的加密方式還挺有想法的,可惜了。嫂子,接一下。”
一份加密通訊日誌被強制解壓,彈了出來。
記錄終止於幾天前,傅錦衡出事的那一刻。
最後一條信息,不是數據,不是指令,而是一段不斷起伏的心跳波形。
……
特級收押室裏,沈輕輕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坦然得像在聊今天的天氣。
“‘黑帆’的目的。”沈卿寧隔着強化玻璃,問。
沈輕輕擡起臉,那副神情不像是嘲諷,反倒有些可憐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