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囚籠,落成了。
他一把扯掉被血浸透的外套,看也不看就扔進角落的焚化槽。
……
醫療區的門無聲滑開。
傅錦衡躺在那,維生艙的蓋子已經升起。
他身上佈滿了監測貼片和線路,皮膚之下,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緩慢遊走,勾勒出他全身的血管和神經。
那不像人的身體,更像一個被點亮的、結構異常複雜的精密儀器。
傅錦年套上無菌手套,拿起採血針。
針尖剛碰到傅錦衡的皮膚,一股電流就毫無徵兆地竄了上來,順着金屬針管,狠狠電了一下他的手指。
他手一抖,還是穩穩地將針頭刺了進去。
暗紅色的血液被抽入針管,他立刻將其注入旁邊的分析儀。
分析儀的屏幕瞬間被瀑布般的數據流淹沒,根本看不清任何字符。
只有持續不斷的尖銳警報聲,和滿屏閃爍的紅色警告標誌。
代表“神之代碼”的結構模型顯示在屏幕中央,它沒有被分解。
它正在吞噬代表抗病毒藥劑的藍色分子鏈,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成一種從未有過的、更加猙獰複雜的形態。
一個接應隊員湊過來,看着屏幕上瘋長的威脅指數,倒吸一口涼氣。
“隊長……這玩意兒……它在幹嘛?
傅錦衡不再是人類了。
他正在變成一個活生生的“生物奇點”,一個行走的、不可控的基因污染源。
“全球生物倫理理事會剛剛發佈最高級別通緝令。”
沈卿寧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着一絲疲憊。
“罪名是竊取危險生物材料,實施恐怖襲擊。所有成員國被要求立刻凍結沈氏集團的一切海外資產,並對‘銜尾蛇’展開調查。”
風暴比預想中來得更快,更猛烈。
“有一個辦法。”
許樂的聲音插了進來,他快步走到傅錦年身邊,指着分析儀上的一組對比數據。
“既然傅錦衡的基因可以‘吞噬’病毒,那麼作爲同源基因的你,理論上……你的基因也能做到,甚至可能因爲沒有被‘神之代碼’污染,效果會更純粹,更可控。”
傅錦年的動作停住了。
他明白許樂的意思。
將自己,變成另一個實驗體。
“不。”
他拒絕得乾脆利落。
他不能走上和他弟弟一樣的道路,那不是拯救,是同歸於盡。
他看向屏幕上傅錦衡的基因序列圖譜,那複雜的結構在他眼中,變成了一臺精密的、但出現了致命錯誤的機器。
而他,是唯一能拿起手術刀的醫生。
“我需要一個實驗室。”
傅錦年轉過身,對上通訊器另一頭沈卿寧的視線。
“‘銜尾蛇’最深處的‘冬眠’實驗室。絕對無菌,與外界物理隔絕,能承受小型爆炸的那個。”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會用那塊礦石和我父親的技術,爲錦衡製作出真正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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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裏一片死寂。
“冬眠”實驗室是沈家的最高機密,是“銜尾蛇”最後的堡壘,從未對任何外人開放過。
沈卿寧沒有絲毫猶豫。
“權限給你。”
她的話語斬釘截鐵,壓下了所有潛在的反對聲。
“所有人,全力配合傅醫生。”
……
“冬眠”實驗室的門在傅錦年身後緩緩關閉。
這裏像一個被遺忘在時間裏的白色孤島。
他沒有去碰觸那塊被嚴密保管的神祕礦石,而是直接走向了基因合成臺。
他不是在製造解藥。
他在設計一種前所未聞的“生物武器”。
一種只針對“神之代碼”的靶向基因毒素。
他父親的技術筆記,療養院竊取的數據,他自己對弟弟基因的深刻理解,此刻在他腦中全部打碎、重組。
這毒素不會殺死傅錦衡。
它只會像一柄最精準的納米手術刀,蠻橫地切斷“神之代碼”與他中樞神經系統之間的所有連接。
它會保留那份恐怖的力量,卻將指揮權徹底剝奪。
傅錦年要做的,是爲這個已經失控的“神明”,打造一個完美的、永恆的血肉囚籠。
讓他變成一個被關在自己身體裏的幽靈。
這是一種外科醫生式的殘忍,冰冷,且絕對有效。
在他將自己關進實驗室的同時,沈卿寧的反擊也悄無聲息地展開了。
“都準備好了嗎?”她看着面前的許樂。
“GBD‘歸零’技術存在致命後門程序的全部證據,療養院內部武裝衝突的原始影像,還有他們用活人做實驗的數據。”
許樂遞上一個加密硬盤。
“已經通過三個最可靠的渠道,發給了那幾家從不向GBD低頭的國際媒體。”
沈卿寧點了下頭。
“放出去。”
幾個小時後,全球輿論譁然。
GBD精心構建的“完美秩序”守護者形象,在一夜之間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恐慌和質疑開始在成員國之間蔓延,理事會內部,響起了前所未有的質詢聲。
“冬眠”實驗室內。
最後一滴藍色的液體被注入試管。
合成成功了。
傅錦年拿着那支彷彿封印着深海的試劑,走到了傅錦衡的牀前。
牀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而是有了一絲微弱的、屬於自己的神采。
他看着傅錦年,看着他手中的注射器,乾裂的嘴脣微微開合,一個虛弱卻清晰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哥,你真以爲……”
一個聲音在寂靜中響起,像是生鏽的鐵器在刮擦骨頭。
“……我們是兩個人嗎?”
傅錦年手中的注射器紋絲不動,他甚至沒有分給那個笑容一個眼神。那個笑容掛在傅錦衡乾裂的嘴脣上,虛弱,卻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詭異。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那截暴露在外的青色靜脈,和針尖即將刺破皮膚的精準角度。
他必須終結這一切。
針頭扎入。
冰冷的藍色液體,像一條馴服的蛇,順着血管緩緩滑入傅錦衡的身體。
病牀上身體的細微顫抖瞬間平息,監控儀器上所有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生命體徵的曲線平滑得像一汪死水。
那雙剛剛凝聚起神采的眼睛,光芒被徹底抽走,重新變回一片無法被任何東西填滿的、死寂的空洞。
囚籠,落成了。
傅錦年拔出針頭,就在金屬脫離血肉的那一剎那,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攫住了他。整個白色的實驗室彷彿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猛地翻轉。
他踉蹌着扶住一旁的儀器,纔沒讓自己倒下。
緊接着,他的左手,毫無預兆地攥緊。
不是他自己的意志。
筋骨虯結,指節發白,尖銳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陌生的劇痛。
無論他如何用意志去命令,那只手都紋絲不動,彷彿不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