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只是長長地嘆了一聲,然後掛斷了電話。
天色徹底暗下來,風捲起滿是寒意的枝葉聲。
程立站在原地,猛吸了一口氣,擡起頭。
冷意貼着眼尾細細蔓延,他的影子在燈光下被無限拉長。
儘管此刻失去了她的呼吸般的慰藉,程立卻清楚自己不能退。
他輕輕吐出菸圈,眼裏霎時映出凌厲險惡的光。
這是一腦海宣告:不管手段有多髒,今晚,他要出刀!
程立將菸頭踩滅,微微眯起眼。寒風凌冽,讓他的神經更加清醒。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的屏幕,時間已經接近午夜。
好戲,得讓觀衆們都到齊了纔開場。
“文浩。”
程立劃開屏幕,又撥通了電話。
這一次,他的語氣放緩了一些,像是獵人對着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的獵物輕聲哄佑,
“別讓我失望。”
文浩立刻接起電話,帶着掩飾不住的心虛:
“程總,您放心,一切都按您的意思操作——”
程立打斷他,語氣如霜:
“坐我的位置久了,連撒謊都得學得像點樣子。東西在哪兒?”
電話那端瞬間一片死寂,只剩微弱的呼吸聲。
文浩似是屏住了氣,像是在盤算着如何自保。
“兩分鐘後,我還沒聽到人話,我保證,你不會有機會再靠近任何賬本。”
程立靠着街頭的路燈柱,聲音壓到最低,卻彷彿一根尖刺無情地戳進對方耳膜。
文浩呼吸一亂,隨後幾乎是口不擇言地喊道:
“是在……在沈清茹那邊!她早就做好準備了,我只是個打下手的!賬本已經被她拿走了,我手裏根本沒有最終版本!”
程立閉上眼,喉頭像卡了塊石頭。
沈清茹,果然。
這個女人,五年前背叛了他的愛情,五年後,卻還是將他逼進這場無底深淵。
“她在哪?”程立繼續追問,語氣卻少了怒意,轉而變得冷靜而致命。
文浩遲疑了一下:
“她很警惕,不會固定呆在某個地方……不過今晚,她約我去江北那傢俬人會所,說是要和幾個‘合作伙伴’碰面。程總,您得信我,我真不知道其他細節——”
程立冷冷掛斷電話,盯着手機屏幕半秒,滑動了幾下。
很快,他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電話僅僅響了一聲,對方便機警地接通了。
“程哥,”對面是個沙啞的男聲,“有何指示啊?”
“江北私人會所,想辦法讓我看見沈清茹在聊什麼,帶着東西灰狗那幫人解決。”
程立的嗓音不高不低,彷彿只是在點一份外賣。
那頭笑了笑,卻帶着幾分認真:“明白,半小時內搞定。”
程立擡起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紅綠燈,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緩緩滑動着。
一連串的未接來電躍入他的視線,多是林清雅的名字。
他的喉頭微微一動,但終究將電話收了回去。
這一局,他不想她再摻合半分。
——
江北私人會所,是一棟老舊的獨棟建築,外表樸素,內部卻是燈紅酒綠、奢華至極。
這裏是沈清茹常出沒的地方。程立站在會所對面一條偏僻的小巷裏,遠遠眺望過往的車輛。
他低頭看手錶,雙眼微微眯起,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會所大門處還沒有他等的人出現。
十分鐘後,一個小個子男人飛速從會所一側的安全門溜出來,動作貓一樣敏捷。
小巷裏的夜行人咬着菸頭靠近他,微笑接過對方遞來的U盤。
“程哥,我的人盯住了,中途換車,幾乎毫無干擾。”
程立點點頭,將U盤捏在掌心,走向車子。他沉默着坐回駕駛座。
程立啓動發動機,車燈切割開夜晚的一片漆黑。
如同他現在的心境,四周的一切都陷入迷霧,只有那小小的U盤在手中給了他唯一確定的一點重量和真實感。
他沒有直接插入U盤查看內容,而是隨手將它丟到副駕駛座上,目光深深凝視着前方。
沈清茹佈下的這張網,其佈局之縝密,已超出他的想象。
文浩不過是個小卒,真正能威脅到他的,是那女人背後隱藏的巨大推手。
如果賬本真的記錄下了那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他現在手裏握住的,豈止是一柄利刃,更是一枚定時炸彈。
程立一踩油門,黑色的轎車穩穩融進了深夜的道路。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來電顯示又是林清雅的名字。
鈴聲混雜着他耳邊的呼嘯風聲,透着幾分刺耳的催促感。
修長的手指輕輕一頓,他將電話拿起,卻並未直接接通,而是盯着屏幕,目光復雜。
他能想到此刻的林清雅,一定是坐在柔軟的沙發裏,懷裏或許還抱着程啓明。
她大概已經氣得雙眉緊蹙,甚至拔涼的雙腳可能踩在光滑的木地板上,連給自己披條毯子的力氣都懶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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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能接。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她一定會追問他在忙些什麼,爲何大半個晚上都不回她消息。
而他,也確實沒有可以讓她安心的答案。
鈴聲戛然而止。
不過幾秒,消息提示音接踵響起。
他沒多停留,直接單手操作滑開,屏幕上蹦出來的信息卻讓他的胸口震了下。
是林清雅發來的:
“啓明剛纔終於睡着了。他睡前問爸爸去了哪裏,我說爸爸在工作,很忙,但他看起來不大相信。程立,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不用再這麼忙了?”
這一行字簡短,程立握住方向盤的手稍稍一緊,隨即緩緩吐出一口氣,將手機翻轉扣在車內放置架上。
“很快。”他沉聲低語,只是那話,更多像說給自己聽。
另一邊,江北私人會所的頂層包間內,沈清茹正坐在一張法式皮質沙發上,臉上掛着從容的笑意。
燈光柔和,將她的身影鍍上一層微暖的色澤,她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對面坐着的人們,一個個表情謹慎小心,甚至連吸菸的動作都輕了許多,不敢引來她的一點不快。
“合作是可以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