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程立的鼻子上,指甲上鮮紅的蔻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程立看着她這副幾近癲狂的模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心中一定。他知道,只有在這種時候,沈清茹纔會卸下所有的僞裝,露出她最真實的一面。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擡高了聲音,蓋過了沈清茹的嘶吼.
“沈清茹!你特嘛的還有閒心在這裏跟我發瘋?葉飛龍已經回來了!他這次的目標是我,但你以爲他會放過你沈家嗎?”
“葉飛龍”三個字,如同三道驚雷,在花房中炸響。
沈清茹的動作猛地僵住,臉上的瘋狂和暴怒像是被瞬間抽空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愕然和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那雙原本閃爍着瘋狂光芒的眸子,此刻也微微收縮,瞳孔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凝聚。
花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呼嘯的夜風聲,以及沈清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怔怔地看着程立,嘴脣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過了好幾秒,那股突如其來的衝擊力才漸漸消退。沈清茹臉上的表情慢慢沉靜下來,但那種沉靜,卻比之前的瘋狂更加令人心悸。她的眼神變得幽深而銳利,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看不透她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說,葉飛龍回來了?”
她不是疑問,而是確認。
那雙眸子緊緊地盯着程立,彷彿要從他臉上看出半點謊言的痕跡。
只是那眼底深處,卻藏着極難捕捉的慌亂,那是即使是她這樣強勢的女人,在聽到那個名字時,也無法完全掩飾的本能反應。
程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後背,剛纔被她推得那一下着實不輕。
這女人,發起瘋來真是一點力氣都不帶省的。
“怎麼?沈大小姐連這個消息都不知道?看來你最近的情報網,有點兒……生鏽啊。”
程立嘲諷。
沈清茹的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但這次,她沒有再像剛纔那樣暴怒。
她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程立,別跟我玩兒你那套把戲。告訴我,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又想耍什麼花招?”
沈知言站在一旁,額頭已經見了汗。
他太瞭解大小姐了,越是這種平靜的時候,她心裏藏着的東西就越危險。
他看了看程立,又看了看沈清茹,想開口勸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他一個不小心說錯一句話,可能都會引爆更大的危機。
程立沒有迴避沈清茹咄咄逼人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
現在不是玩文字遊戲的時候,必須讓她正視問題的嚴重性。
“花招?我跟你說這種事,是想跟你玩花招嗎?”
程立變得嚴肅起來。
“葉飛龍那種人,一旦回國,目標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整合葉家的一切力量。而他最大的阻礙,除了我,還有誰?”
他頓了頓,見沈清茹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繼續道。
“別忘了,你手裏捏着葉若汐不少見不得光的東西。你以爲他葉飛龍回來,會放任你繼續掌握這些把柄?他要對付我,清理葉家的障礙,你沈家難道就能置身事外?”
沈清茹的瞳孔微微一縮,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葉飛龍……那個名字,對於沈家來說,曾經也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葉飛龍的手段,比他那個妹妹葉若汐可要狠辣得多。
葉若汐充其量是陰險狡詐,而葉飛龍,卻是那種會不擇手段,甚至用最血腥的方式來達成目的的人。
她之前一直在跟葉若汐周旋,以爲那是葉家最大的威脅。
卻沒想到,真正的毒蛇,竟然在蟄伏多年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這裏。
沈清茹的平靜開始出現裂痕,肉眼難見的寒意從她的骨子裏滲透出來。
“消息可靠嗎?你確定是他本人,而不是什麼冒名頂替?”
“他回來的消息,我自有渠道確認。”
程立見她終於聽進去了,語氣稍緩,並沒有選擇賣掉沈知言。
“而且,他一回來就沒閒着,已經開始在暗中佈局了。他的目標,絕不僅僅是我程立一家。”
他上前一步,和沈清茹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沈清茹,現在不是我們窩裏斗的時候。”
程立誠懇道。
“葉飛龍一旦發力,你知道後果是什麼。你以爲你手裏那些東西,能真正制衡他多久?在他眼裏,你只會是一個麻煩,一個需要被清除的麻煩。”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沈清茹的手臂,卻又在即將觸碰到她的瞬間停住了。
他清楚她有多厭惡他的觸碰,尤其是在這種她情緒不穩定的時刻。
但沈清茹卻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一般,她的思緒顯然已經完全被“葉飛龍”三個字佔據。
她來回踱了兩步,自言自語地低喃着。
“葉飛龍……他怎麼會突然回來?他回來……會對沈家造成多大的影響……”
沈知言見狀,知道時機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插話道。
“大小姐,程總說的……並非沒有道理。葉飛龍的手段,我們都清楚。如果他真的回來了,我們沈家……確實會面臨很大的風險。尤其是那些關於葉若汐的把柄,對葉飛龍來說,可能根本算不上威脅,反而會成爲他對付您的藉口。”
沈清茹猛地停下腳步,擡起頭看向程立。
她的眼神不再是剛纔的瘋狂或平靜下的冰冷,而是一種複雜難辨的光芒。
有審視,有猶豫,也有……某種難以言喻的脆弱。
程立看着她的眼睛,知道這是她最真實的一面在掙扎。
那個既想摧毀他又無法放手的沈清茹,正在權衡利弊,也在內心的矛盾中煎熬。
“所以,你想怎麼樣?再次合作麼?”
“沒錯。”程立毫不猶豫地說道。
“既然要合作,那就得有點……誠意,不是嗎?”
聽到沈清茹這麼說,程立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他能感覺到沈清茹指尖微涼的溫度,以及她眼中那股火焰,那是混雜着佔有欲、瘋狂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求。
她像是一頭受傷的母獅,一邊舔舐傷口,一邊又死死地盯着獵物,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今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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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在她嘴裏說出來,不是邀請,更像是命令,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
程立沒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沈清茹的眼睛,讀懂了那層深藏在瘋狂和強勢之下的疲憊和不安。
葉飛龍這個名字,確實是她內心深處的一道坎,一個能讓她暫時放下那些針鋒相對,尋求“合作”的理由。
而“留下”,或許是她尋求安全感的一種扭曲方式,或者,只是她純粹的、想要掌控他的衝動又一次佔了上風。
“看來沈總的待客之道,總是這麼……特別啊。”他輕輕地接下了這個梗,沒有反抗,也沒有順從,只是用調侃的方式迴應。
沈清茹的手指停了下來,眼神中的火焰似乎跳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危險的平靜。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在等待他的最終決定。
沈知言站在一旁,低着頭,活像個大型的背景板。
他心裏清楚,大小姐一旦露出這種表情,那就是進入了她的“獨佔模式”。
這時候別說他,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大小姐的心思也不是輕易能改的。
而且,這次的“獨佔模式”,似乎和以往又有些不同,裏面揉雜了對葉飛龍的忌憚,對程立的利用,以及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執念。
程立收回視線,掏出了手機。
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權衡。
最終,他解鎖屏幕,找到了一個號碼,然後當着沈清茹和沈知言的面,按下了撥通鍵。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喂,清雅。”
程立的聲音放得很輕,帶着一種和面對沈清茹時截然不同的溫柔。
沈清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她抱起了雙臂,身體往後靠了靠,像是在看一齣戲。
“是我,有點事。”
程立繼續說着,語氣盡量顯得自然。
“嗯,是這樣,和沈總這邊談點合作的事情,可能……今晚得在她這兒留宿了。”
電話那頭傳來林清雅溫和的聲音,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能感覺到語氣是平靜的。
“嗯,是啊,關於公司的一些重要事情。”
程立應着,話裏話外都帶着歉意。
“我知道,辛苦你了……放心吧,我自己會注意的……好,你也早點休息……嗯,晚安。”
他掛斷了電話,手機屏幕的光熄滅了。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