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傾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鬥爭，這才往臥室走去，臥室留着一盞牀頭燈，昏黃的光線讓整個房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感。
孟傾有一瞬間恍惚，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曾經渴慕過的生活。
孟傾小時候還不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和別的同齡人一樣，都渴望得到父母的關注和疼愛。
他四歲那年，養母生病了，躺在牀上發着高熱，養父又不知道跑哪裏去賭了，家裏沒有藥，他就一戶一戶門敲過去，想問鄰居借點退燒藥。
可是養父母在這個村的口碑很差，大家對他們的態度都是能躲則躲。
以前村裏人也都好心過，借油借米或者借點小工具，借的時候說得好聽，馬上就還，可每次都拖到上門催了，也還在磨磨蹭蹭推脫。
不是說沒有，就是說不記得了，再來就是怪別人小氣，就借了這麼點東西，天天催催催。
全然忘記找人借的時候好話說盡，一句“憑本事借來的爲什麼要還”直把人懟得怒火中燒。
甚至還動起手來，絲毫不管不顧，反正東西我都喫進肚子裏了，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工具玩意我全賭輸了。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說完就梗着脖子直挺挺往別人身上湊。
村裏人早就被借了個遍，個個都被這對夫妻噁心到不行。
就當自己晦氣倒黴，這點東西當喂狗了。
自此之後，這對夫妻在村裏的口碑就爛透了，沒有一家人願意沾上，不想惹得自己一身腥。
孟傾一戶戶敲門去問，當別人得知是那對夫妻家的孩子，瞬間就關上了門，再怎麼敲也不應了。
孟傾吃了無數閉門羹，只能失落地走回了家裏。
看着還躺在牀上難受得厲害的養母，雖然養母平時對他不好，但也是他那時唯一的親人。
他想着，關係總會好起來的，養母今天打我只是因爲心情不好。
孟傾看到養母放在餐桌上的牀，想着村裏人不借藥，自己可以去村口診所裏買藥。
他自己沒有錢，看到桌子上有，年少的孟傾小心翼翼地踮起腳，拿了一張10元錢，就往村口跑去。
好在村口的診所還沒關門，孟傾進去看到一個老醫生，話都還沒說得特別利索的他結結巴巴地說完了自己的訴求。
“發燒……藥……錢……”
老中醫不認得孟傾，以爲是哪家的孩子派人來拿藥，於是按照他提供的關鍵字，說道：“是來買退燒的藥嗎？”
孟傾猛地點點頭，老中醫拄着個柺杖，顫顫巍巍繞到櫃檯後面，給孟傾拿了幾顆藥。
“錢……”
孟傾把緊緊攥在手裏的錢遞了過去。
老醫生搖了搖頭，溫柔地說道：“不用了，你拿着藥趕緊回去吧。”
老醫生看小孩可憐，穿得破破爛爛，這麼冷的天，鞋子前頭都是破洞漏風的，連雙襪子也沒有。
估計是家裏人生病了，着急。
幾顆藥要不了多少錢，就當做個好事吧。
孟傾看老醫生一直不收他的錢，他又着急回去看養母，便鞠了幾個躬，乖巧地說了聲“謝謝”，然後轉身往家裏跑。
跑回家的時候，養父已經回來了，看到孟傾的第一眼，把手中剛喝完的啤酒罐朝他扔了過去。
“你這個敗家的玩意，大晚上的跑哪裏去了，沒看到你媽生病了嗎？”
“你媽生病都是因爲你，你這個倒黴晦氣的東西，自從你來了這個家，一件好事都沒有！”
“要不是爲了養你，我們兩個至於這麼辛苦？”
“今天運氣真背，一整晚就沒贏過，艹！”
……
孟傾不懂這些，但根據他之前的經驗，養父罵他的時候，只要站着就行，不能回嘴，不然就要捱打。
他往屋裏牀上看了一眼，養母還燒得厲害，痛苦地小聲哼了幾聲。
孟傾舉起手，把藥攤在掌心，小聲說道：“爸爸，藥。”
喝得醉醺醺的養父用他那已經醉得難以聚焦的眼神看了看孟傾的手心。
發現他另一只手上還攥着錢，生氣地一把奪過，怒斥道：
“你現在還學會偷錢了？”
“好啊你這個晦氣玩意，就這麼報答我的啊？”
“錢又不會賺，一天天只會喫，讓你看個病人都看不住，現在還偷錢！”
學着就拿起掛在牆上的鍋鏟，直直往孟傾身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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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不打死你，偷錢！你偷錢！”
“這個家裏的錢都是老子的！你敢拿老子的錢！”
“我就說哪裏那麼多孩子撿，我看你就是個災星，所以才被扔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當初還不如賣了你換錢！看我不打死你！”
孟傾根本沒有機會說話，養父卯足了力氣拿起鍋鏟就往他身上打，鍋鏟打飛了，就捲起門邊的麻繩，往孟傾身上抽。
孟傾還是個孩子，哪裏擋得住，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養母也是不分青紅皁白，一聽到孟傾偷錢，嘴裏就不停地罵着。
孟傾小聲開口，說是拿了錢去村口開藥。
養母擰着眉，大聲罵道：“狗屁開藥，老孃生病哪裏用得着吃藥，老天菩薩保佑，睡一覺就好！”
“我看你就是想偷錢，真是踐種，養不熟的白眼狼。”
……
孟傾昨晚沒喫晚飯，又折騰了一晚上借藥買藥，還被養父打得半死，此時早就沒了力氣，人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下來，家裏沒人了。
自己還躺在白天暈倒的地方，養母身體一好，馬上跟着養父又去賭了。
孟傾經過這麼一遭，才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他這才明白爲什麼養父母永遠對他這麼差。
因爲他根本不是他們的孩子。
自此之後，孟傾對這兩夫婦完全死心，不再尋求他們的愛。
只是偶爾經過村口那戶和他一般大的小孩家，看到昏黃的燈光下里面溫馨的場景。
心裏總歸是羨慕的，他的家裏，經常沒有人，夜晚總是黑暗的，燈早就壞了。
隨着他慢慢長大，記憶淡去不少，只留下那盞昏黃的燈。
孟傾從記憶中回神，看到昏黃的燈光映照下，窩在被子露出大半張臉的時千。
心裏有一個角落，彷彿也悄悄點起了一盞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