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元軒斜倚在車門上，手指間夾着一支尚未點燃的香菸，目光有些複雜地投向公寓入口。
他昨晚輾轉反側，腦子裏全是“收購”二字和父親那句“無權干涉”的告誡。
厲昭昭像個巨大的謎團，吸引着他。
九點整，寧昭的身影準時出現，一身休閒裝，洋溢着屬於這個年紀的青春氣息。
元軒愣了一下，看到沒穿西裝的厲昭昭還有點不習慣。
寧昭步履從容地走到車邊。
“早。”元軒掐滅了根本沒點的煙。
“早。”
寧昭微微頷首，目光平靜地掃過元軒帶着點黑眼圈的臉和依舊桀驁不馴的捲髮，沒有多問。
元軒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試探性地開口：“今天……還是去看工廠？昨天荃灣那家之後，名單上還有幾家？”
“不。今天不看工廠。”
“嗯？”元軒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猛地扭頭看她，差點帶偏了方向盤，“不看工廠？那去哪？”
“你平時有什麼活動？帶我體驗一下。”
“什……什麼？！”元軒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握着方向盤的手都緊了緊，“我平時的活動？！”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天還像個精明的商業間諜一樣考察破舊工廠、謀劃“收購”大計的女人，今天突然說要參與他平時的活動？
他平時都在幹什麼？和一幫狐朋狗友飆車、泡吧、看賽馬、去夜總會聽歌跳舞……那些在父親眼裏純屬“鬼混”的事情！
“厲……厲小姐，”元軒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困惑和不確定，甚至有點結巴，“你……你確定？我平時……那個……玩的地方，跟你昨天干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他努力想表達清楚這巨大的反差，“昨天還是那麼……那麼正經八百的事情，今天就要跟我去……去‘鬼混’？”
元軒用了父親常用來形容他生活的詞，語氣裏帶着自嘲和難以置信。
他腦子裏瞬間閃過他那羣朋友的形象：染着黃毛的阿Paul、家裏開賭場的強仔、整天研究跑車的易仔……還有那些喧鬧的夜場、震耳的音樂、濃妝豔抹的女郎。
厲昭昭出現在那種場合？
元軒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就覺得渾身彆扭，頭皮發麻。
“怎麼？”寧昭微微挑眉，戲謔道：“你平時的活動，很見不得人？”
“不是見不得人！”元軒立刻反駁，臉微微漲紅，帶着少年人被戳破心思的窘迫，“就是……就是跟你昨天干的，完全是兩個世界！那地方吵得要死，人也雜，煙味酒味薰死人，你確定要去？”
元軒試圖描繪出那種環境的不堪，希望能打消厲昭昭這個“荒謬”的念頭。
寧昭看着他急於解釋的樣子，眼神裏沒什麼波瀾：“沒關係的，我只是有點好奇。”
元軒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比如“我爸要知道我帶你去那種地方非打斷我的腿不可”，但對上寧昭似笑非笑的眼神，所有的話都噎了回去。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認命似的吐出一句：
“行行行！你是大佬，你說了算！”
語氣裏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無奈和不解。
“那……你想去哪類活動？看跑馬？還是……晚上去聽歌？”元軒硬着頭皮給出選項，心裏祈禱她選個稍微“正經”點的。
寧昭：“去你平時和朋友最常去的地方。”
“現在就去？！”
元軒徹底懵了，大白天去夜總會？
賽馬場現在也沒開場啊！最常去的地方……白天他們那幫人通常窩在某個茶餐廳吹水打牌，或者去某個朋友的私人會所瞎混。
他腦子飛快地轉着，權衡着哪個地方稍微不那麼“烏煙瘴氣”一點。
最終，他咬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盤，跑車發出低吼，朝着銅鑼灣某個以貴价出名的私人俱樂部駛去。
那裏白天還算清靜，至少……沒那麼吵？他心裏完全沒底，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紅色的跑車在銅鑼灣一棟外觀低調、卻透着奢華氣息的歐式建築前停下。
門口站着兩個穿着黑色西裝、戴着耳麥、身形彪悍的安保人員。
他常來的私人會所——“雲安”。
元軒熄了火，沒有立刻下車。
他扭頭看向旁邊依舊一臉淺笑的寧昭，最後一次試圖掙扎：“喂，厲小姐，你真的想好了？裏面……可不是什麼談正事的地方。”
他指了指會所那扇厚重的大門，語氣帶着最後一絲勸退的意味。
寧昭解開安全帶，動作乾脆利落。
元軒認命地嘆了口氣，嘟囔了一句“死就死吧”，也跟着下了車。
他走到門口，那兩個安保顯然認識他，其中一個立刻露出笑容：“元少，早啊！今天這麼有空？”
“早！”
安保的目光落在寧昭身上，帶着一絲驚豔，氣質沉靜疏離，不知道是哪家從國外回來千金大小姐。
寧昭跟着元軒走進會所，一股混合着昂貴雪茄、醇厚咖啡、高級香水和某種慵懶奢靡氣息的暖風撲面而來。
此時是上午，會所里人不多。
元軒帶着寧昭穿過鋪着厚厚地毯的走廊，走向一個半開放式的休息區。
那裏，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幾張舒適的沙發圍攏着。
沙發上，歪歪斜斜地坐着幾個年輕人，元軒沒想到自己的幾個朋友也在，這也太巧了點。
寧昭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
一個染着幾縷囂張金毛、穿着緊身花襯衫的男孩正眉飛色舞地講着什麼，旁邊體型微胖、穿着大logoT恤的男孩在打哈欠，另一個戴着墨鏡、頭髮梳得油光水滑的男孩百無聊賴地晃着杯中的威士忌加冰。
茶几上散落着幾份賽馬報紙和空了的咖啡杯。
“喂！軒少！今天這麼早？”穿着花襯衫的男孩眼尖，第一個看到元軒，立刻揚手招呼。
但當他的目光越過元軒，落在他身後那個氣質截然不同的白衣身影上時，聲音戛然而止。
另外兩人順着他的目光看過來，動作和表情瞬間凝固，彷彿按下了暫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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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休息區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只剩下背景裏悠揚的鋼琴聲。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寧昭身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愕、好奇和一絲……被闖入領地的茫然。
元軒感覺頭皮發麻，硬着頭皮走上前，乾咳一聲：“咳，介紹下，這位是厲昭昭小姐，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