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車重新匯入車流，眼角餘光死死鎖着副駕駛座上那個沉靜得近乎詭異的女孩。
“收購？！”他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厲小姐，你認真的？那些廠子……都半死不活了，你圖什麼？”
寧昭的目光落在車窗外飛逝的街景上，高樓漸少，低矮的屋邨和工廠煙囪多了起來，她沒有回答元軒的問題。
元軒等了幾秒，只等來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問，可瞥見寧昭那副拒人千里的側影，所有的話又都卡在了喉嚨裏。
一股憋悶的煩躁感油然而生，他猛地一踩油門，跑車發出一聲低吼。
寧昭掃了他一眼，元塵安那種老狐狸的兒子竟然如此單純。
接下來的行程，元軒板着臉開車，眼神時不時瞟向寧昭。
寧昭卻始終專注於手頭的事情，偶爾在地圖上勾畫，或是快速記錄幾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將旁邊的元軒徹底當成了空氣。
元軒感覺自己像個多餘的擺設，心頭那點被父親強按着來“學習”的不情願，此刻又添上了濃重的挫敗感和強烈的好奇心，像兩只爪子在他心裏不停地撓。
傍晚時分，跑車停在寧昭公寓樓下。
寧昭解開安全帶，動作利落。“今天謝謝了。”
她笑意盈盈，聲音卻很平淡，聽不出情緒。
“喂！”元軒忍不住在她推開車門時叫住她，語氣急切，“你還沒告訴我呢！你到底……”
寧昭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丟下一句：“不早了，請回吧。”
說完，她徑直下車，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公寓大樓。
元軒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跑車喇叭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鳴叫，驚得路邊行人側目。
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那頭桀驁的捲髮，只覺得胸口堵得發慌。
那女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元軒一刻也等不了了。
猛地發動車子，跑車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朝着家疾馳而去。
元家別墅。
元塵安剛結束一個電話會議，正坐在書房的真皮沙發上，揉着眉心緩解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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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門被“砰”地一聲撞開，元軒帶着一身外面的燥熱和未消的怨氣闖了進來。
“爸！”
“那個厲昭昭！她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元塵安放下手，眉頭微蹙，看着兒子急切又困惑的臉：“又怎麼了？不是讓你跟着她學習嗎？”
“學習？”元軒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聲音拔高，“她今天帶着我跑遍了深水埗、觀塘、荃灣！全是些破破爛爛的小電器廠！”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她說她要‘收購’！”
“收購？”元塵安眼中掠過一絲清晰的訝異，坐直了身體。
這個信息顯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但厲昭昭不瞞着元軒，說明她並不介意他知道。
他微微蹙眉，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着，陷入短暫的思索。
“對啊！收購！”元軒急切地追問：“爸，她不是上頭派來幫你的嗎？不是CG的人嗎？她哪來的錢搞收購？她想幹什麼？這事你知道嗎？”
元塵安擡起眼，緩緩搖了搖頭：“她的工作範圍，只限於協助CG迷你錄音機的海外市場拓展。至於她個人在港城的其他活動……”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界限感，“我無權過問，更不清楚。”
“無權過問？不清楚？”元軒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父親，“她不是歸你管嗎？你不是她老闆？”
元塵安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眼神深邃：“她的身份很特殊，在CG的工作，她協助我；但除此之外，她有她的自由，她要做的事情，只要不影響CG的核心任務，我無權干涉，也不需要知道。”
他看着兒子震驚的表情，加重了語氣，“記住，軒仔，厲小姐不是普通的員工。”
元軒有些發懵。特殊身份？無權干涉？
這和他之前猜測的“關係戶”或者“花瓶”完全不一樣！
“那……那我……”元軒有些語無倫次，指了指自己，“我還用跟着她嗎？她乾的事跟CG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跟！當然要跟！”元塵安毫不猶豫。“能跟在她身邊，近距離觀察她做事的方式，學習她的思維和手段，這是你的福氣，軒仔！”
厲昭昭透露出來的能力夠他的傻兒子學習幾年了，難得厲昭昭還願意讓他的傻兒子跟着。
他拍了拍元軒的肩膀，力道不輕：“收起你那些少爺脾氣，以後跟着厲小姐，不用去管她忙的事情是不是跟CG有關。”
元軒悶悶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
寧昭回到自己的公寓，脫下高跟鞋，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走到窗邊。
這個時代的港城跟內陸差距還真大。
白天的畫面在腦海中快速回放，一家家工廠的情況，負責人閃爍的眼神，管事話語裏的無奈和期待，如同清晰的影像在她眼前掠過。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玻璃窗上劃過。
經過一天的實地考察和對比分析，目標已經明確。那家規模不大但設備維護尚可、工人師傅技術紮實、主要因爲訂單不足和管理不善而陷入困境的電器廠是最佳選擇。
收購它，整合資源，稍加改造，就能爲後續計劃提供重要的基礎。
錢從哪裏來？
寧昭轉身，走到牀邊，打開了自己行李。
她從極其隱蔽的夾層裏拿出存摺，指腹輕輕摩挲着那略顯粗糙的封面。
打開，裏面是龐大的存款數字。
這是陳懷錚給她的。
她知道，這些錢，是厲家的資產。
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陣溫熱的酸澀。
陳懷錚話不多，卻總是把事事都爲她考慮得妥妥帖帖。
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毫無保留的支持，在此時，顯得格外珍貴。
她猜陳懷錚是知道她的計劃的，可他什麼都沒有說。
寧昭輕輕合上存摺，先用這筆錢啓動收購。
等迷你錄音機的第一批海外訂單利潤結算下來，立刻還回去。
但這錢的來源得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以免給在家的陳懷錚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