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羽般的大雪下了幾個時辰,之後轉成細細密密的密雪如灑鹽一般覆蓋京城內外每個角落,一直下到子夜方停。
翌日晨時太陽昇起,滿城的白雪如一塊塊白米糕一般蓋在天子之城每一個府邸宅院的屋頂,連同牆上亦是一簇一簇,鬆鬆融融白晶晶地發着光。
公主府賞雪宴,那些貴女們從衣着到頭面,俱是一番精心挑選,而沈雲歌依舊在顱頂後綰上一個簡單的髮髻,只繫上那墨藍色的飄帶,內穿丹雪拉着師傅做的月白壓蘭花暗紋長襖,和冰藍金銀線紋花穗馬面裙。
外面披着的還是穆元湛送給她的那件白披風。
不是因爲他心愛穆元湛送她的東西,實在是裘皮很貴,她一個在沒有冬日的安南長大的人沒有那東西,又沒錢自己去買,丹雪倒是送了,但那麼貴重的東西她不想再接受,反正已經穿了穆元湛的,便就僅着這一件穿了,反正她也送過他圈帽的,算是禮尚往來,不欠他的。
秦川駕着小馬車把沈雲歌送到南城永安公主府。
公主府門前一派逼人的皇家貴氣,與穆元湛的昭王府相差無幾,五層石階上硃紅大門上金色門釘耀眼奪目。
兩邊入雲硃紅高牆讓沈雲歌擔心若一會兒自己真需要秦川搭救,他要爬上去也要費些力氣,好在他在山中爬樹有得一手,也還準備了飛爪。
思量間,不遠處純禧的皇家豪華車駕緩緩駛來。
沈雲歌自然要等一等行個禮的,於是和秦川連人帶車往邊上挪了挪。
同時反方向也有一輛京城高官家的馬車一齊駛來。
純禧的馬車先停在門口,那輛小馬車很有禮數的停在邊上。
高官家馬車上的人先下來,沈雲歌淡眸瞥過,認出來人,是她初到侯府時,找沈含玉的那工部尚書家女兒曹青韻。
對方踩着雪走近,懶洋洋地看了沈雲歌一眼,便忙朝着純禧的車駕迎了過去,千兒把腳凳放好時,她恰好來得及恭迎純禧下車。
沈雲歌眼見純禧在車裏瞥了她和身旁秦川一眼,隨即眼睛又瞥回去,扶着千兒下車。
曹青韻便殷切地福身行禮,道:“青韻向朝陽公主請安。多年來難得見到朝陽公主參加這樣的宴請,青韻很是驚喜。”
純禧在往年的宮宴上能見曹青韻這樣的高官貴女幾面,但她們都是阿諛諂妹之輩,很少有誰能入得了純禧的眼,即便見過多面,她都很少與她們答話。
眼下看看曹青韻嘴角掛到耳朵尖上的逢迎嘴臉,本來沒有好心情的她只瞥過一眼。
她可不是來與曹青韻她們這些人周璇的,更不是與永安姐妹情深才踏足她的公主府,永安更沒有給純禧下請帖。
昨日她本要回宮的,可沈含玉知道了純禧與沈雲歌翻了臉,便專程去告訴純禧今兒要去永安公主府應邀賞雪宴,並邀請了沈雲歌。
雖然沈含玉沒有明說,但話裏話外便是沈雲歌去了那宴會定會被那些貴女奚落,邀請純禧去看好戲。
聽到沈雲歌要來,她纔不請自來,她想要看看,沈雲歌這個遺失在角落裏多年的新晉貴女,是如何被這些妄尊自大的貴女們挖苦。
她沒理曹青韻,徑直往大門的石階上去,經過一旁的沈雲歌和秦川時,沈雲歌福身,喚了一聲:“朝陽公主。”
但純禧那倨傲的眼鋒看都沒看沈雲歌,只冷冷地斜了一眼一旁的秦川,彷彿這冷冷的一眼能在他面前挽回自己在他和沈雲歌那裏丟失的尊嚴。
她一手搭向千兒,一手挽裙走上了五層高的石階。
沈雲歌淡漠的臉倒沒有什麼變化,一旁的秦川卻是眉心一豎,往日那黑俊且和善的臉倏然變得沉肅。
他心中冷嗤,果然是皇家人,驕矜難改,一旦惹到她,臉說變就變,曾看她也有可愛的一面也是一時蒙了心。
曹青韻看純禧不搭理沈雲歌,便看出純禧也看不上沈雲歌。她多次聽過姐妹沈含玉控訴沈雲歌,此番也是替沈含玉出氣,神情和語氣都是嘲諷的意味,道:“既然是侯府大小姐,怎麼以一個婢女的身份混進了侯府?也不知道存的是什麼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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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也不等沈雲歌有什麼答話,便忙忙提裙往那石階上追純禧去。
沈雲歌淡眸瞥過一眼上了石階的二人,隨後向秦川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師兄,我進去了。”
秦川頷首,“拿好東西。”
“嗯。”
沈雲歌獨自一人拿着請帖上了石階,秦川便驅車離開公主府大門前。
沈雲歌和純禧曹青韻一前一後進了公主府,迎接他們的是昨日給沈雲歌送了信的那個胡嬤嬤。
胡嬤嬤本來的一張笑臉看到純禧時,那笑便堪堪僵在臉上。
朝陽公主向來與自家公主不睦,也沒有給朝陽下請帖,作何自己就無端來了呢。
胡嬤嬤正愣着,純禧已經走到她眼前,純禧語氣不屑道:“怎麼,不歡迎本公主來?”
胡嬤嬤倏地反應過來,當即躬身陪笑行禮:“公主說笑了,老奴是看到朝陽公主驚喜到了。往日公主不愛參加這種宴席,是請都請不來的,今日您能來公主府,永安公主定也是驚喜的。您快請往廳裏去。”
純禧擡着下巴走了,胡嬤嬤相繼迎了曹青韻和沈雲歌,走在幾人身側引往宴客廳裏去。
宴客廳兩邊放着兩排小桌案,每個桌案上放着一壺散着熱氣的果茶和幾碟葡萄乾葵花籽炒杏仁等一些閒暇小食品供來客無聊先用着。
食案兩排後面坐着手持箏、笛子、琵琶等各種樂器的樂師。
永安公主還沒有來到廳裏,胡嬤嬤便讓人去通報。
這時永安剛着裝打扮完畢,從頭面到腳上的鞋子,無一不是珠光寶氣。正在對鏡捋鬢髮,便聽小奴婢在外殿稟報:“公主,朝陽公主也來了。”
永安擡着的手倏地停住,驀然轉頭看小婢女,“你說誰?”她不可置信地問。
小奴婢又道:“朝陽公主來了,這會兒已經在宴客廳裏了。”
與純禧有着相似圓眼睛的永安瞪着眼,片刻後眉心一皺:“她來做什麼?”
她們雖爲姊妹,可她從小跟着賢德妃,專與她和她的母后爭寵,兩人向來不睦,前些日子她還在父皇的壽前宴嘲諷自己,如今不請自來簡直不要臉。
永安恨恨咬了咬後槽牙,隨後又問:“沈雲歌呢?來了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