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蕎麥兩輩子頭一回這麼高興,這麼輕鬆自由,她獨自在出租屋大笑,狂笑,又哭又笑……最後,她跑去告訴了春玲,給她分享自己的幸福。
春玲先是喫驚然後唏噓最後由衷地替她高興,但最終心有餘悸地問:“蕎麥,雖然你這麼做對自己好,可是,以後你……怎麼辦呢?”
在這個年代,一個離婚了,又沒孃家可去的女人簡直就是死路一條啊!
孟蕎麥呵呵笑了,反而安撫地拍拍春玲的肩,說:“放心吧春玲,我會活得很好。”
春玲不信她的話,就小心地說:“要不這樣,我回去替你求求你娘,讓她暫時收留你,等你再遇到好的再改嫁。”
她深知孟蕎麥在孃家的處境。
而且,她覺得,一個女人想過好,唯一的出路是再找個男人。
孟蕎麥看着春玲正色說:“春玲,我實話和你說,我以後沒事不會再回孃家,我被壓榨怕了。
而且請你相信,我一個人真的會過得很好。你看,我有地方住吧,我還會掙錢,自己掙錢自己花,不用伺候任何人,不比有男人有孩子強百倍?”
春玲問:“你幹啥掙錢呀?”
孟蕎麥把她賣炒田螺的事說給了春玲。
春玲張大了嘴,“我裏個娘來,你這不是人家說的變廢爲寶嘛,從溝裏撈了田螺炒熟了賣給城裏人,你牛呀!”
孟蕎麥驕傲地一笑,“對,我也覺得我挺牛的。哦,今天不行,田螺還沒撈,等我安置好我的小家就先做了給你嘗。
那個,春玲,我得先購置鍋碗瓢盆做飯,正好你有,我就買你的。還有,我跟那畜生離婚了,騾子也歸他了,以後我去縣城賣田螺不能走着去,我想買輛自行車,我手裏錢不多,就買半舊的。你舅舅不是在縣城裏做這個買賣嗎,麻煩你帶我找找他,從他手裏買一輛。”
春玲立刻點頭:“這個幫我能幫上,咱這就去找我舅吧。”
這時候自行車可是貴重物品,就是半舊的也不便宜,孟蕎麥花了九十八塊錢買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
這個年代的自行車質量槓槓滴,載重多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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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着安置新家,耽誤她兩天都沒有出攤兒。
不光一些喫田螺的固定顧客急,有一個人更急。
第一個早上李路撲了空,第二天早上又沒見着人,他沉不住氣了,想起孟蕎麥和她的攤位鄰居看起來很要好的樣子,那不妨跟她打聽一下吧。
李路就以買田螺的身份走向菊花,指着她旁邊的空攤位說:“這位嫂子,我打聽一下,我很喜歡喫你旁邊那位姐姐炒的田螺,每天早上都來買,這兩天咋不見她了?”
菊花心裏也正疑惑,盤算着明天她再不來,她就去孟蕎麥家裏看看。
就衝李路說:“我也不知道啊,我比你還急呢,她咋就突然不來了呢?是不是家裏有事還是她病了?”
李路心往下一墜,各種糟糕的設想涌上心頭。
可他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呀!
“哎小夥子,你看着眼生呀,沒見你天天來買田螺啊?”菊花看着李路問。
李路慌了一下,隨口說:“那是你沒注意,我走了。”
他倉皇轉身擠出早市。
他知道她嫁在哪村,乾脆去她村上看看,雖然他去了他們村也不好亂打聽她,怕給她惹麻煩,但就是心裏慌,非要去找找她不可。
這一進她婆家村裏還真有收穫:聽說她離婚了。
這個年代離婚可是重磅炸彈一般的存在,李德彪全村人這兩天都在談論這件“大事”,所以李路在他們村遊逛一會就接收到這個信息了。
這信息量太大,他一時確定不了真假,還是給地裏幹活的一個男人遞了根菸,才確認消息是真實可靠。
李路不敢詳細打聽她離婚的真實信息,怕被人懷疑,但是,他心裏很高興。
就是很高興,不厚道就不厚道吧。
隨即,新的擔憂在他心底生成,她離婚後去哪呢?
他能不知道這個年代離婚的女人多難嘛,一般都是回孃家,但是孃家沒幾個能接受離婚的閨女,會馬上給她找下家再嫁,哪管嫁得好不好,甩掉這個包袱就好了。
這樣還是好的,就怕孃家直接不讓進門,這女人就只有尋死的份……
李路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想起,自己表哥孫永海的媳婦孃家也是孟家莊的,這情況她該知道呀。
可是可是……他一個單身男人,拿什麼理由去跟表嫂子打聽一個年輕女人呢?
他一個搞科研的腦子竟然解不了這道題,都快急死他了!
李路心神不寧地回到自己的椅子廠,幾次看着車間裏忙碌的孫永海欲言又止。
一直熬到下午快下班時,他“鼓起勇氣”朝孫永海說:“哥,我今天晚上想跟你喝點,去你家吧。”
孫永海簡直是受寵若驚:這個表弟人冷心硬,惜字如金,獨來獨往,不廢話不走親,今天竟然主動提出去他家做客,這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額……那……好好好!哈哈哈……”孫永海語無倫次地答應了。
去人家家裏做客嘛,得收拾一下,李路衝了個涼水澡,換了一件白襯衫,黑色長褲,那氣質立馬又回到文化精英上面去了。
到了街上,李路不顧孫永海的奮力拉扯,去商店買了酒,給孩子買了汽水,還在熟食店買了雞,魚,肘子。
孫永海都懷疑表弟是不是有求於他了……
而此刻,終於收拾好新家的孟蕎麥正在鄉里附近的河溝裏撈田螺。
春玲家的飯桌上頭一回這麼豐盛,尤其飯桌旁還坐着這麼一位亮眼的貴客,真是“色香味俱全”吶!
一家人都比客人還侷促。
看一家大小都這麼緊張,李路先端起酒杯,朝大夥說:“我雖然很少來表哥家,但我不是外人,可別拘束。來,表哥,表嫂子,咱先喝一個,孩子們喝汽水哈。”
孫永海兩口子呵呵笑着端起酒杯,三個孩子迫不及待地端起汽水一起喝了一個。
酒過三巡,大人話多了,孩子也不拘束了,瘋狂喫肉喝汽水。
李路又組織了一遍語言,佯裝無意地朝春玲開口:“我記得,表嫂子是孟家莊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