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魏青草已經聽習慣了,也沒工夫罵他了,坐到車上給她留的那個位置上,朝他沒好氣地吆喝一句:“坐好了,還不快走!”
在收購站賣了一車白條,趙建慶趕着騾車帶她去百貨大樓買衣裳。
其實,這個年代的百貨大樓的服裝也很單調,布料跟款式就那幾樣,在魏青草這個重生人士眼裏那是又老又土。她轉了一圈沒看上一件。
最後倒是在布料區看見一塊紅底白點的的確良布,她眼裏一亮,扯了幾尺布回家了。
因爲明天去省城要早起,魏青草還有私心做裙子,下午,她就提出少收一車白條,回家準備明天的行程。
趙建慶也惦記着九姨跟表弟,畢竟明天表弟要離家上大學了,不能讓他走得不安心。他就欣然同意早些結束今天的生意。
魏東海跟張玉英都知道閨女明天要跟乾兒子送表弟去省城,下午就早早給他們預備路上喫的了。
這時候還不像後世,沒有直達省城的客車,得坐火車,火車還沒有提速,綠皮火車到省城得12個小時,得預備三頓飯吶。又三個人喫,得多預備着。
張玉英讓青草提前跟趙建慶說了,讓他跟表弟都別帶喫的了,光扛着行李就行,喫的青草自己帶着。
魏東海親自動手撈油餅,張玉英坐在竈下燒火。
這烙油餅燒火可是個技術活,不能用劈柴了棉花棵子了這些硬柴燒硬火,得用麥秸了花生秧子了這些軟柴禾燒軟火。
火不能大不能小,大了餅糊了,小了餅不暄。所以,烙出好油餅,可不是烙餅人一個的功勞。
張玉英坐在竈下板凳上燒火,魏東海在竈上忙活,倆人都不敢鬆懈絲毫,閨女要帶去省城路上喫的,可得烙好嘍。
終於,十幾張油餅都出鍋了,張張都很成功,兩口子都長吐一口氣。
魏東海拿起一張餅,撕開吹吹遞給媳婦,說:“快嚐嚐好喫不。”
張玉英嚼着鬆軟噴香的油餅,幸福地說:“當然好吃了,你烙的餅能不好喫嘛。”
又故意開玩笑:“今天是沾閨女的光才喫上你烙的餅,你呀,心裏就有閨女。”
魏東海那張嘴多甜呀,反正閨女不在跟前,他隨便說。
他一副“冤枉”的模樣爲自己伸冤:“媳婦,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心裏可不是就有閨女,在我心裏,你纔是最重要的一個。你想,閨女哪有你重要,不是你哪有閨女?再說,閨女大了都嫁人離開我了,就你陪着我到老。我又不傻,還能疼閨女超過你了?”
張玉英臉都笑成一朵大紅花了。
魏東海那甜言蜜語一開口剎不住了,一句接一句地飛進張玉英耳朵裏,她都快醉了。
忽然,一聲晴天霹靂炸醒了她。
“爸,原來我們在你心裏都不值我媽個腳趾頭呀!”魏青草從天而降。
正你儂我儂的兩個人頓時面如土色,看着廚房門口的大閨女面面相覷。
魏東海反應得快,馬上笑嘻嘻地把另一半油餅遞到閨女嘴邊,溫聲軟語地說:“爸爸這不哄你媽開心嘛,你媽開心了才能喫得多,喫的多了你弟弟才能長得壯不是。爸爸哪能不疼你們呢,尤其我大閨女,長得又像爸爸貌美如花,腦子又像爸爸聰明絕頂,可是爸爸的心肝寶貝呀。”
張玉英捂嘴笑。
魏青草心裏樂得冒泡,卻把嘴一撇,冷哼一聲說:“誰信你的鬼話,反正我都聽到了,等我兩個妹妹回來了我就告訴她們。”
“哎你個大妮子你可不能呀,你兩個妹妹還小,聽了會哭的。”魏東海做哀求狀。
還把油餅往她嘴裏塞,好堵住她的嘴。
魏青草繃不住了,張嘴咬了一大口,抓過餅猛喫起來,邊喫邊嘟囔:“嗯,太好吃了,真香……”
把剛纔的事就拋到了九霄雲外。
魏東海跟張玉英哈哈大笑。
張玉英小聲跟丈夫說:“趁熱,快給咱娘送去一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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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東海還想着給閨女煮茶雞蛋,再給她做一罐糖醋姜路上就着餅喫,一時走不開。
就隨口跟閨女說:“草兒,你今個兒來得早,去給你奶奶送油餅吧。”
到底她是奶奶,恨歸恨喫歸喫,做了喫的還是照樣給她送去。雖然這個月該大爺家管她飯,烙油餅改善伙食嘛,得給她送去嚐鮮。
張玉英也跟着起身,說:“你給你奶奶送油餅,我去叫香香小偉來家喫油餅,這倆孩子在盼盼家跟她妹妹玩兒。”
說着媽拿了一張油餅,用毛巾裹住給青草拿着,囑咐她:“別光讓你奶奶喫餅,給她衝碗麥乳精就着喝。”
魏青草問:“誰給她買的麥乳精?”
張玉英小聲說:“你姑。”
想起姑那張風吹日曬得黝黑粗糙的臉,她苦笑:“姑到底還是疼她那個不省心的娘啊。”
張玉英嘆息一聲,“她是老人,再咋着也不能虧待了她,快去吧,到地兒別亂說話惹她生氣哈。”
魏青草嚼着油餅說:“我閒的呀。”
她走到奶奶住的地方,油餅還是熱乎的。不過,奶奶的模樣令她暗暗吃了一驚:十來天不見,奶奶蒼老了很多。
頭髮全白不說,還掉了不少,都露出青色的頭皮了。上眼皮耷拉下來遮住眼睛,滿臉褶子朝下墜着,像極了童話書裏的老妖婆……
而且,屋裏的味道很難聞,明顯,她歸大爺從爸爸手裏接手她後衛生不怎麼好。
“奶奶,我爸烙的油餅,趁熱喫吧。”魏青草低聲說。
白氏看看十多天沒見過的大孫子,跟她不共戴天的大孫子,臉上的肉墜得更很了。可是她聞到了油餅佑人的香氣,伸手就勾油餅。
魏青草把油餅遞給她,又給她衝了一杯麥乳精擱到牀頭。
可是,往她跟前一湊,她身上的味道更濃了,差點令魏青草吐了。她低頭朝牀下一看,便桶還在下面,更可怕的是,大便也在便桶裏面……
而更更可怕的是:奶奶在牀上呼呼大嚼油餅。
以前的奶奶可是乾淨得很吶,屋裏的地要媽媽一天給她掃兩遍,牀鋪要媽媽給她按時洗,頭髮也幾天要媽媽給她洗一次。
現在,她竟然在這種味道下不管不顧地饕餮大食……


